我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面春风和煦,繁花似锦,我靠在娘的怀里,听她含笑给我讲她儿时的趣事,娘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软快乐,春日的暖阳晒得我醺醺然,我靠在娘的怀里安然睡去。梦里面,岁月宁静美好,快乐无忧。
但我终究是醒了过来,是被没完没了的唠叨声吵醒的。有个声音在我耳边不停地唤我的名字,万分恼人。我想要把他赶走,方谁知才还活生生在我眼前的一切,我梦寐以求的物事,却在刹那间支离破碎,散落成灰。我没好气地想要睁眼呵斥这个扰我好梦的多事之徒,却觉得眼皮沉重,试了好几次,才终于睁开一条缝。
眼前是叶舟轻关切的脸,看我醒来,他满脸喜色,“何欢,你终于醒了!你呼吸一下看看。”
我记起方才发生的一切,我挨了一剑,受不住昏了过去,看样子林施然已经被叶舟轻打发走了。我听他的话深深吸了一口气,十分顺畅,只不过肩膀被扯动得生疼,但我终究朝他笑道:“没什么事了,谢谢你救了我。”
我伤得不轻,流了那么多的血,这会儿却并不十分虚弱,想来叶舟轻定是给我渡了真气。我欠他一条性命,又岂是一句谢谢可以了的。
叶舟轻佯怒道:“道谢多生分,我们是朋友,这一切我都甘心情愿。”说着又笑了,“你没什么事就好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生怕你这么娇弱的小身板受不住。我刚给你敷了草药,你不要乱动,先将养一会儿。”
我感动得无以复加,忙说道:“我哪有那么虚弱,真没什么大碍了。”又觉得身下温软无比,伸手一摸,原来我躺在茅屋里一团软软的绒草上面。我来过这里数次,从来没有看到这么软和的绒草,想来是我昏迷的时候叶舟轻找来的,真是个有心人。交这个朋友,我果然是赚得很。
我抬眼往外望去,西山顶上只剩下一抹暗红,天快黑了,于是笑道:“看来我们今天晚上就要在这里将就了。只不过我占了这个世上最好的草窝,你要睡哪里呢?”
叶舟轻皱了皱眉道:“恐怕不成。现在晚上还是十分寒凉,这江边尤其湿冷,你才受了重伤,在这里呆上一晚怕是就糟糕了,我们得找间客栈!对了何欢,你有银子没有?”
我愣了一愣,不能适应这个突然的转变,银子?
“对呀,我们住客栈总得要有银子吧,我身上那点小钱都花在这两匹马上了,现在真是……一文钱都没有了!”叶舟轻苦着脸说道,然后双眼晶晶亮地盯着我,“你总带了银子在身上吧?”
“没有。”我苦笑一声,今天早上出门前,我还是独孤绝的王妃,又怎会带银子在身上?我身上唯一值钱的怕就是那些首饰了,可惜它们现在都不知散落在栖凤山的哪丛野草里了。
“那该如何是好?”叶舟轻愁道。
我突然想起那支金钗,于是问道:“你早上从我头上拔走的金钗呢?应该还值些银子,总抵得过几晚客房钱吧!”
叶舟轻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愣了一下才道:“我看你把首饰都扔了,当然也随手扔了啊,早知道就不扔了!唉,看来今天晚上得委屈你了。”
我看他略有愧色,慌忙笑道:“我觉得这里就很好,我好歹也习了些功夫,没什么要紧的。今天十五,月色一定很好,不知道叶少侠有没有这个兴致陪我赏月?”
叶舟轻觑了我一眼,唏道:“你真有这个兴致?你现在应该有很多话想找个人说吧?我这人什么都好,尤其大方,就勉为其难听你说了!来,说吧!”
我确实没有兴致赏月,满怀的愁苦压得我就快崩溃了。这么多年我一个人承受所有,从来不曾有人可以述说,我觉得我总有一天会疯掉。眼前这个人,竟然一眼看穿了我,让我觉得我真的可以跟他倾诉。
我敛了眉,回想起遥远地已经灰白的过去,我和娘生活的那个小小院子,院子里的杂草和多年一日的简陋饭菜,娘从未干过的眼泪。
“我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我的爹,那时候……”
“停!”我刚刚酝酿了讲述的情绪,谁知道就被叶舟轻打断了,我有些委屈地看着他,“哦。”
叶舟轻哭笑不得,道:“你那什么表情,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我真是冤枉。我是想说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你身上的衣服单薄,怕是会受寒。”
“不是说没有银子吗?”我惊异地望着他。
叶舟轻得意地一昂头,道:“我自有办法,你跟我走就好啦!”说着又低头看我,十分犯难的样子,“你伤得这么重,怕是走不了这么远的路。唉,我少不得又要牺牲了,就背着你吧!”
我左手撑地坐起来,笑道:“我伤的是肩膀又不是腿脚,自己就走得,哪需要麻烦你?”说着自己站了起来,谁知道竟晃了两晃,头有点晕,脚下也不十分稳,我终究还是没有自己想象那般健壮。
叶舟轻伸手扶我,笑道:“看来还是要我代劳啊!”
我摆摆手道:“我自己能走,你就扶着我些吧。”
叶舟轻答应了,扶着我慢慢离开小茅屋。直到到了目的地,我才想起来我们明明是有两匹马的,竟然傻傻地一路走了过来,真是笨到家了!
一路上,叶舟轻左右引我说话,我也自然而然地讲述起那些不为人知的辛酸过去,不知为何,悲伤之后竟也十分轻松愉快。
叶舟轻突然问道:“何欢,你真的叫何欢吗?”
我愣了一下,苦笑一声,道:“至少在这一点上,我真没骗你。我确实是叫何欢,这是我娘取的名字。我娘姓何。”
“冒昧问一句,你娘闺名何田田?”
“你怎么知道?”我吃惊地看着叶舟轻,诚如傅初灼所说,我外公只是一个乡下郎中,我娘这一生,除了嫁给傅青岩没有任何亮点,他怎么会知道我娘的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