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面已经很昏暗了。我摸索着起来，却被一双手按了下去，我大惊，想要大叫，又被一只手捂住了嘴。我听到那人说：“是我。”
原来是独孤绝。
我有些紧张，他白天看起来很凶。我想我搅黄了他的亲事，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虽然我坚持认为，这里面至少有一半是他自找。
我瑟缩了一下，然后听到他温柔的声音：“何欢。”
我不可思议，“你不怪我了？”
独孤绝把他的手放在我的脸上，他的手一片温热，我一点也不想闪避，他说：“你还没有吃东西，饿了吧？你起来，我们去吃饭。”
然后他点亮了蜡烛，我看到了他的脸，跟声音一样温柔。我不明白他怎么能转换得这么快，明明下午的时候他还很生气的。可是他不生气对我来说终归是好的，我不喜欢别人冷冰冰地对我生气。
“你把傅初灼接回来了吗？”
他坐到窗前，轻轻拂去我脸上的长发，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我不会把她接回来，你才是我的王妃。”
“可是她才应该是你的王妃，你们两情相悦不是吗？”
独孤绝笑着拧了一下我的脸，有点痒，他说：“我喜欢何欢，而且只喜欢何欢一个人。何欢开心我就开心，何欢难过我也难过。下午的时候看到何欢掉眼泪，我心里，很疼。”
我看着他的眼睛，是吗？真的有人为我心疼吗？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很温暖，是从心底缓缓溢出的温暖。
于是我笑了，他的眼睛突然变得很朦胧，他说：“何欢，你笑起来真美。”
我笑得更开心了。
他低头替我穿上绣鞋，把我打横抱起来。我听到窗外的笑声，可是他的怀抱也很温暖，所以我双手绕过他的脖子，把头安放在他的怀里，我听到他的心跳得很快。
我没想到我们的卧房离膳堂这么远，一路上会有这么多人，我终于不好意思了，挣扎着想要下地，“你放我下来。”
他把我抱得更紧了些，“不放。”
“可是好多人在看。”
“那就让他们看。”
这一刻，我贪恋他给的温暖，突然不想放开他。
傅初灼一定会很伤心吧，可是除了我娘，别人伤心又与我何干呢？就像这些年，也从来没有人关心过我伤不伤心不是吗？
我突然决定，用我的这张脸留着独孤绝，留着我二十年的生命里最温暖的时刻。
“何欢，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为什么你身上总是这么温暖。”
“因为我心是暖的。你以前的孤单和苦难都过去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让你感到孤单和难过。”
我知道这句话不可以相信，可是我愿意去相信他，我需要这样的承诺。
到了膳堂，独孤绝才把我放下来，早有丫鬟把椅子拉开，掺我入座。膳堂很大，左右八个丫头站得笔直。
娘给我讲过大户人家的规矩，但是我没想到王府里面的丫鬟都这么训练有素，她们不紧站得直，而且目不斜视，甚至在看到我的时候也只是一瞬间睁大了眼睛，然后一切如常。
“你看她们做什么？她们可以填饱肚子吗？”
我回头看到独孤绝温柔如水的目光，他夹了一块鱼肉放在我的碗里，笑着说：“这个鱼是没有刺的，你尝尝看。”
鱼的味道很好，很鲜美细嫩。看着一大桌子的菜，我突然觉得酸涩无比。我娘在她去世之前从来没有出过傅府，而送到我们那里的饭菜总是无比简陋。娘说总算有人记得我们，所以每次她好像都吃得很开心。我一直以为饭菜就应该是那样的，直到我十岁那年第一次出府。如今想想，娘她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啊！后来，我每次出门总会留点好吃的放在娘的坟前，可是娘她再也吃不到了，不过是便宜了在我们院子里乱窜的老鼠。
“何欢，你怎么哭了？”
“啊？”我茫然抬头，才发现眼前一片迷蒙，原来我真的哭了，这么多年我以为我是不会哭的。独孤绝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帕，揽过我的肩膀轻轻为我拭泪。可是我的眼泪一直往下流，止都止不住。独孤绝终于放弃给我擦眼泪，一把把我搂进怀里，拍着我的背任我哭个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再也哭不出来，而独孤绝的胸前早已被泪水湿透。我不好意思抬头，却听到他在我耳边说：“鱼不好吃吗？不好吃我们换别的。”
我只窝在他怀里不住地摇头，哑着声音说：“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点。来，这个是拱翠湖刚送来的新鲜蟹肉，蘸点醋最好吃，你尝尝看。”
夜色渐浓。
我和独孤绝一起回到卧房，他笑着看着我，我疑惑地看着他，“我们不是要睡觉吗？”
他突然哈哈大笑，打横抱起我，把我放在床上，然后贴着我的脸说：“当然是要睡觉。”
他刚才喝了点酒，温热的气息带着酒的味道扑面而来。我好像闻到了桂花的香气，有一点微醺。恍惚中阳光灿烂，鸟语花香。
“何欢，怎么这么不专心？”我的鼻子被拧了一下，有点痒，有点疼。我从冥想中回到现实，才发现独孤绝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有我放大的眼睛和红唇，还有熊熊燃烧的火焰，我正在被火焰吞噬。我觉得浑身火热，像是被点着，又像是被放在蒸笼里熏蒸，找不到出路，这样的感觉让我恐慌，我使劲地推他：“你离我远一点！”
谁知道他竟然整个人都覆了上来，双手捧着我的脸仔细梭巡，眼睛里面的火焰更加热烈，我听到他像是在叹息一般，“何欢，你好美。”他的嘴唇在我的脸上一寸寸吻过，最后落在我的唇上。
他的唇很热，而他的双手更热，一寸寸抚过我的全身，他的声音压抑而霸道：“何欢，我要你。”
我沉溺在一种陌生的感觉里，像是在波涛汹涌中载沉载浮，又像是被烈火包围，想要解脱又不舍得逃离这温暖，我已经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是顺从自己的心意抱紧了他。
在云端，我听到有人轻柔地呼唤，一遍又一遍，“何欢！何欢！何欢！”
一夜天明。
我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等我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我想要坐起来，却一时使不上劲跌了回去，然后我听到了独孤绝的笑声。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床头的矮凳上看我。
我的脸立刻烧了起来，怒瞪着他笑得一脸促狭，恼羞成怒地把枕头往他身上丢去，“都是你都是你！”然后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不想看他可恶的脸，却又发现自己浑身赤裸，更是窘迫难安，于是伸出一只手四处摸索，想找到我的衣服。
“你是在这个吗？”不知道什么时候，独孤绝已经走到床边，连着被子一起把我拥进怀里，一只手拎着的，正是我在找的衣服，“你亲我一下，我就把它给你。”
我立刻双颊发热，薄怒道：“你是流氓！”
独孤绝笑嘻嘻地把玩着我的那件白衣，一双眼睛却是灼灼地盯着我：“我就是流氓，就是喜欢对你流氓！”
“你！”我又羞又怒，突然伸出一只手，迅速从他手中把衣服抢过来，缩在被子里三下二除五地把衣服套在身上，然后呼地拉开被子，瞪着独孤绝生闷气。
谁知他突然把我紧紧搂在怀里，在我耳边深情款款地说：“何欢，你是我的了，你是我真真正正的妻了，从今往后，我的一切都属于你，而你的一切，也都属于我。”
听到这句话，我突然很感动，觉得很幸福，原来我也可以拥有，还能够拥有。我埋在他怀里偷偷地又哭又笑，在这一刻，我只想享受这种拥有的幸福，直到他捧起我的脸又深深地吻了下去。
良久他才放开我，犹自意犹未尽地盯着我的唇，盯着我十分惋惜地叹息道：“怎么办，我一点都不想离开你。”
我看着他，故意皱着眉头，十分委屈地说：“你要离开我？”
独孤绝愣了一下，然后是畅快的大笑，最后揉搓着我的脸，皱眉抱怨道：“都是这该死的头衔，每天都要给我皇兄做牛做马！”这一刻的独孤绝，像个孩子。在他面前，我也想做个孩子。
“那怎么办呢？要不然从今往后你都不去做事了，若是圣上怪罪下来，你就说你被美色所误，圣上一定会谅解你的！”
“你呀！”独孤绝轻轻捏着我的鼻尖，宠溺地笑道：“然后你就会像那杨玉环一样了！”
“杨玉环是谁？”我含笑看他。
“等为夫回来给娘子讲，为夫为了娘子，一定会尽快回来的！”独孤绝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我帮他整理好刚才打闹弄得有点凌乱的外袍，笑着目送他离开。
他走出门口，又回头看我一眼，他身后绚烂的晨光也比不上他的眼睛明亮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