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荡，千军万马嘶鸣。
莫瑜静立在这片荒原之上，左右，是无数裸呈上身手持五尺长剑的汉子，在如雨的箭矢中厮杀，呐喊声震屋瓦，血流成河。
莫瑜身处战阵，浑身战竦，心中恐惧。剑锋与矢簇的闪光，仿佛炽烈的火焰，盖过了天上的太阳，荒芜的平原里面，无数血肉混杂绞杀在一起，在残阳下变成一滩滩干涸的血浆。
这是真正的战场。
“感觉如何？”
一个腰间悬挂着七八颗人头，身长九尺的高壮汉子提着浸透鲜血的长剑走了从在莫瑜身边站住脚步。
“你是……”小贼看了看这汉子，眉目模糊，但是可以看到一股雄壮之气：“罗前辈？”
“这是我的记忆。”罗隐点了点头：“……我就是如此随着大秦雄狮在战场上厮杀，直到晋升为王上侍卫，才得以进入太白修持，那时候的太白弟子，都是来自秦军的虎狼之士。”
“这……”莫瑜大为疑惑：“军人煞气如此之中，与道门清净不合……这……”
“太白不是什么道家门派。”罗隐笑了笑：“我们在山上只精修剑术，有谁去研究什么道法？当年我太白神剑横行天下所向无敌之时，除了墨门的墨剑或可与我宗一较高下，余者皆不值一哂，至于你说的蜀山剑门，怕是连祖师爷都还没出生。”
莫瑜肃然起敬，没想到太白也有这么辉煌的时候。难怪现在虽然名气日衰，声势仍然不弱于华山终南，稳坐秦岭第一大宗之位。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罗隐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长剑交给莫瑜，然后指指远方交战的兵卒：“我太白最初的剑术，也是来源于战阵，这里虽是我用记忆营造的幻境；但是你若能深入其中，仔细体会，未必不能领悟出一些什么。”
莫瑜有些了然地点了点头，看看手中长得惊人的秦剑，又望着远处的战阵，心中就不可抑制地生出恐惧。
千军万马交战酝酿爆发出的煞气，根本不是他浅薄的心胸胆识所能承受。
“不要害怕，你手中的剑不是装饰。”罗隐将手放在小贼肩上，轻轻一推：“既然要以剑入道，就要先明白，剑，最初的用途，是用来战阵厮杀，而非甚么求道之器。”
小贼不由自主，跌跌撞撞地撞进混战的人群里面，还有些愣神的时候，两只长矛带着巨大的风声刺了过来，深深地捅入他的小腹。
噗！
一口鲜血从莫瑜口中喷出，整个身体都随着这致命一击风化消失，成为漫天的沙子。
罗隐闭上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堆沙子随风飘逸，在罗隐旁边再次聚集成小贼的拄剑半蹲在地上的身躯。
莫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一滴一滴划过苍白的脸庞，全身都在颤抖，刚刚被长矛洞穿的一刹那，他真正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滋味。
在这千军万马之间，个人的些微力量，又算得了什么？生命何其渺小？
“我太白宗起于军旅，这沙场上的煞气，就是我太白剑气最好的滋养，投入进去，忘掉生死，才会领悟太白剑真正的精髓。”罗隐一挥手，又是一群精赤上身，手执巨剑，腰悬人头的秦军虎贲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
远处，残阳似血，旌旗敝空。
秦军从莫瑜身边经过，小贼忽然赤红了眼睛，狂吼一声，一跃而起，跟着浩荡的秦军一起冲入不远处的敌阵。
罗隐微笑，身躯渐渐隐没在这方幻境之中。
杀！
巨剑重重一劈，那持戈武士的人头便带着一飙血箭飞上天空，然后坠落在黄沙地上，被来往的兵卒践踏稀烂。
莫瑜整个人都已彻底融入这战阵的凶煞之中，心中再没了其余念头，将巨剑斩入敌人身躯，似乎成了本能一般，双目，也是一片凶暴与嗜血，口中发出呐喊，仿佛完全成为了一名秦军虎贲！
咆哮声中，锋矢交错，莫瑜斩死数个敌人，终是遮拦不住越来越多刺杀过来的兵刃，再次成为风沙。
风沙直接在另一个面容模糊不清的秦兵身上聚合，风沙渐渐覆盖，那秦兵的面庞，变得与小贼再无二至，渐渐千万秦兵都化身成莫瑜的样子，在这血腥的战场之上往复厮杀！
一个虚影渐渐浮现在战阵上空，却是小贼本体神念的化身，从空中缓缓落地，在尸山血海之中漫步。
噗！
一名秦兵被锋锐的箭矢射杀，躯体化成几缕风沙，融入这道在战场上漫步的虚影。
这名秦兵作战的剑式，与意志烙印，便进入了莫瑜的神念，化身的虚影，也稍稍清晰了。
如山一般的敌人涌了过来，秦兵越来越少，每倒下一个，便有一道精神意念融入莫瑜的神念，直到秦军尽数倒下，仅余莫瑜的身影，在重重敌军的包围之中。
风沙吹过，寂静无声。
莫瑜抬头，挥起手中长剑，斩向身前的千军万马。
如同一张画被锋刃自当中剖开，整个空间在剑锋之下撕开一条裂缝，莫瑜走出裂缝，望了望空空如也的右手，若有所思。
紫府中的神念与丹田中的真气一齐流向莫瑜右手，化形成一柄寒光四射的秦剑，随着长剑在莫瑜手中凝聚成形，丹田中的真气也飞速增长，直到充盈全身经络。
凝气成形，这已经是‘青莲剑座’第四关的成就。
用真气凝聚兵刃，属于仙家的‘幻兵’法门，小贼的这柄幻兵融合了百万秦军的剑意剑气，威力非凡。
“幻兵是虚体，威力究竟有限，而且用过几次，真气就枯竭了，若是能将之炼入飞剑之中，虚实相合，变化无方，威力定能大为增加。”
莫瑜心有所悟，性命交修的剑器，就是这样炼出来的。
这大概就是秦时太白弟子修炼剑器的法门。
莫瑜手一握，剑芒散去，零散溢出的煞气，惊起几只飞鸟。小贼看到飞鸟，心中一惊，左右一看，破败的石台，还有封印罗隐的‘木桩’都已经消失不见，原来已经离开了那片洞天。
小贼愣了愣，发现这里离进入洞天的那片树林已经很远了，心中对于罗隐的敬畏更甚。
不仅能够营造出近乎真实能够让他修行领悟剑道的幻境，还能将他无声无息地挪出洞天，这般神通，实在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既然他把我送了出来，大概也不想让我回去。”小贼心里寻思，也没有回去找罗隐的念头，毕竟罗隐是身负天劫的魔头，小贼虽然与之交谈甚欢，但是总是有些忌讳。
抬眼四望，仍是高不见顶的雪山，此地仍在太白山内，小贼不清路径，却也不忙出去，招出赤虹剑，重新祭练一番，将真气神念融合成的秦剑炼入其中，稍稍一试，果真奥妙无穷，只是有些美中不足。
“这柄赤虹剑毕竟不是我亲手炼制，和幻兵性相不甚相合，若是我亲自炼制一柄飞剑，或是将赤虹重铸之后，再将幻兵融入其中，效果定然高出数倍，只是现在没那个条件。”
莫瑜收了赤虹，心中遗憾，决定日后定要将飞剑彻底地重铸一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