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透初晓,我向来浅眠,心口的伤又阵阵撕裂的疼,不敢辗转,又不愿惊动别人,我只得静静躺在床上,愣愣望着床顶布幔。
自嘲一笑,这已经是第二次受伤了,第一次,我遇到了秦忆情,第二次……
脑海中闪过昨日那染血的青衣,唇角含笑,眉,却微微皱起。穿透伤,不知,他有没有事……不过,他既然照料了我数日,应是没有大碍吧。
门扉轻响,我费力侧头,入眼的,是一头微白的发。
“哟,女子,醒了啊?”那妇人身着蓝底碎花夏襦,年约四十上下,许是久经日晒,脸上有不自然的两团红色。见我打量她,妇人笑道:“女子,你还不认得我吧?你叫我刘大婶就好。你和你相公,是我家那死鬼上山砍柴时捡回来的,啧啧,你们小两口伤得那个重啊,吓了大婶一大跳!还好,你们福大命大,捡了条命回来啊!”端了杯水,刘大婶凑到我身边,一边给我喂水,一边神秘兮兮地道:“女子,你那口子对你可真好,昏了三天,刚醒,就非要来看你,我们拦都拦不住!你多昏了四天,他也就在这陪了你四天。昨天你醒了,我家那死鬼到他那一看,嗬!他那伤口又裂了,我那口子说他看着都疼,你相公愣是没吭一声!”口音带着浓浓的陕北味。
我一顿,差点呛到。相公?星晦是这么说的?不知不觉,脸上的温度有逐渐升高的趋势,我别开头,不敢看刘大婶那挤眉弄眼的样子。嗯,以夫妻的名义,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只是……
门口传来刻意压制后的咳嗽声,我循声望去,星晦靠在门口,如玉的俊容益显苍白,颊上染了几分病态的嫣红。他抬手,正欲敲门。
刘大婶暧昧一笑,起身道:“我去做饭,你们说说体己话!”说罢便出去了,顺手关上门。
我望着星晦略略收拾后显得整洁的脸,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微咳一声,“你的伤……”目光落在他干裂得有了皮屑的唇,心下一疼。
“没什么事。”他慢慢靠近,一步一步,恰似我现时的心律,“我这身子是铁打的,没那么容易死。”
瞟了一眼门口,我偏过脸,“这里是?”
他定定望着我,唇角习惯性的上挑,“这里叫南山村,是在那悬崖之下的一处避世村落。村民崇仰陶渊明,因此得名。”他轻轻将我扶起,让我倚在墙角。
陶渊明?
我一怔,是了,胤朝前的历史与我熟知的历史分歧于南北朝时期,在这里,北魏灵太后胡崇华自立为帝,成为史上第一位女帝,之后,不顾天下舆论,纳一民间男子为帝君,立其与此男子所生之子为储。后,此子登基,便是曌朝的开国之帝。故,晋朝的历史,与21世纪是完全相同的。
“南山村……我们在南山?”不对啊,南山不是我熟知的秦岭么?难道我们会瞬移?
星晦失笑摇头,“名字而已。这山,还是我们坠崖时的君山,不过,此处与世隔绝,每半月才有村民悄悄出村置办盐铁。”微微皱眉,他转头看着屋内简陋的陈设,“皇上他……赋税一年重似一年,这南山村的村民,就是受不了重赋,才找了这样一个避世之所。”
微微一叹,我垂睫,手指轻轻在薄被上画着圈圈,默然不语。
既然避世,那,白苍澜短时间内是不会寻到此处。秦忆情……希望他没有再被捉了去。只要他没被捉,我和星晦就是安全的。我总觉得,秦忆情有他自己特殊的传讯方式,天下杂事千千万万,只有他不想知道的,绝没有他无法知道的。心下苦笑,认识这样一个人,不知是福是祸。
星晦见我良久无言,淡淡道:“我们……暂时先在此处养伤,等伤好,再作计较。”轻柔的将我放平,盖上薄被,他转身,走出两步却又停下,犹豫道:“秦忆情,不会有事。”
脸上一烫,我的心思,他竟看出来了!愣愣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绽开一抹笑意。这个人,似乎不像初见时那么冷漠了。
窗外,晨光正好。
**
刘大婶一家都热情的很,我几乎要被这火热的情绪灼伤。想想前世在孤儿院内受尽白眼的日子,甚至是再早一点,父母还在世时的日子,似乎都没有接触过如此热情的人。
眼神一黯,父母……
爸爸在世时,是个小公司的老板,薪水尚丰。那年我四岁,有个小我三岁的妹妹,家里的日子还算宽裕。可,一切的一切,停留在了爸爸与妈妈离婚的那天……
爸爸喜欢公司里的秘书李阿姨,我很早就知道了。秘书阿姨人很好,爸爸再三嘱咐我,不要让妈妈知道,我很乖地没有违背。可,妈妈还是知道了……当爸爸的离婚协议书递到妈妈面前的时候,她没有哭,只是冷冷地望着爸爸,一字一顿地说道:“庄新明,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小小的我缩在墙角,看着爸爸决然离去,看着,妈妈仿若失了魂魄一般,一步步走向床边,望着“咯咯”笑着的妹妹,伸手,掐上了妹妹稚嫩的脖子……我本能的夺门而逃。后来,警察带走了妈妈,说她没有精神疾病,判了她无期徒刑。我被送到爸爸那里,然而,爸爸却在与李阿姨度蜜月的途中,死于飞机失事……
我便这样成了孤儿。后来,忍受不了院长的欺辱,十六岁的我反出了孤儿院,也在那个时候,有了云晚这个没有血缘的弟弟……
手中的碗被轻轻拿走,我抬眸,星晦表情自若地为我盛了碗粥,“别想太多了。以前的事,也许苦痛,但,重要的却是当下。”自嘲一笑,他摇摇头,“没想到我也有安慰别人的一天。”
我往屋外看了一眼。
做好午饭,刘大婶便自告奋勇地去替我们洗那两件血迹斑斑的衣物。而那素未谋面的刘大叔,早早被大婶赶到山上去打野味,此时,略显狭小的偏房里,便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本来,星晦坚决不同意我下床活动,后来在我再三恳求下,才勉强答应。
转回头,我望着星晦那张天人之颜,一时失了魂魄。直到星晦的眼神淡淡撇来,方才回神。尴尬一笑,我别开眼,“你这张脸,我这样看还真是不习惯,总感觉怪怪的。”想当初,我费了好久,才习惯了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我自己的那张脸,现在元神换回,反而又不习惯了。
星晦慢条斯理地喝着粥,唇角微挑,“也是,原来看你挺顺眼的,现在嘛,一般。”
我心知他是想要驱散沉重气氛,便只是微微一笑,顺着他的话道:“是啊,您这张脸可是天下无双!”
他一怔,撇开眼,看着屋外刘大婶忙碌的身影,转移话题道:“过几日,等你身体大好了,我们就去村里的小集市上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