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媳妇儿,雪侄女耍赖!”
“啊!雪儿妹妹赖皮!怎么可以这样!”
在控诉声中,我笑嘻嘻地以内力控制细细的线,轻松穿过并排放在一起的二十多根针。
刘大婶无奈的扶额道:“谁让人家会武功呢!”她一面抱怨着,一面却透过指缝,朝我狡黠一笑。
七夕穿针,可是老传统了。这群莺莺燕燕本以为我是江湖人,必定不通女红,故意想用穿针来难为我,无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山人自有妙计去对付。
回了刘大婶一个眼神,我故作无辜,“各位又没说过不许用武功,规矩可是早就定好的,你们不服,我也没办法啊!”
屋里立时响起一片嘀嘀咕咕的抱怨声。然而,规则早定,此时再改,也无法挽回败势,各位女眷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荷包中往外掏钱。
我与刘大婶暗自乐得心花朵朵开。
钱啊!好多铜钱!
我和刘大婶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发现了一种名为“财迷”的神色。
哼哼,让你们开赌局!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赌博是不对滴,和本小姐赌博,更是自寻死路!
祁家二女儿祁若水掩嘴吃吃地笑,在场的别家女眷中,只有她始终和我站在同一战线上,此时,她正以身作则,将“幸灾乐祸”这个成语表现得淋漓尽致。
若水年方十四,眉清目秀,皮肤略黑,是村里有名的美人坯子。她早已许给了小虎的大哥,准备明年及笄时完婚。
“我就说嘛,这么点小事难不住雪儿姐姐,你们还偏不信!”她拨出三分之一的铜钱揣进自己的荷包,眉眼弯弯地道,“剪窗花,人家两个时辰剪了个百鸟朝凤;穿针,人家一下子穿了二十多根。诸位姐姐嫂嫂大婶大娘,你们还要比么?”
众女纷纷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
刘大婶一拍桌子一锤定音,“天色也不早了,各位去逛夜市吧!别忘了,今晚可有好~东~西~!”她暧昧的瞥我一眼,意有所指。
我脸上温度骤升!暗自切齿,丫丫的,敢情全村人都知道了,就瞒着我一个!我臊得夺门而出!
若水笑得像只狐狸,“雪儿姐,庄大哥说了,天黑后,他在村南树林等你呢!记得,是出村口往南二里!”
余音,消失在我急速逃离,却又踉跄了一下的身影后。
**
农历初七,天色已暮,弦月却已然西沉。如墨的夜空中,横亘着耀目的星河,牛郎织女各守一方,隔岸两望。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如此脉脉的爱情,果能存在千年万年么?
为了壮胆,临行前我抱上了小狐,本以为等待我的会是噬人般的黑暗,却不想,一出村南,便看见了树梢枝头上灿烂的花灯。花灯成一线,直指正南,在寂静的夜色中,只听得见蟋蟀的低鸣和烛花爆裂的轻响。
原来,那日他和沈璧窃窃私语,就是为了买花灯啊!
心下一暖,我好奇地沿着花灯的指引缓步前行。
二里,只有二里。然而,走完这二里后出现在我眼前的景色,却让我久久无法回神。
葳蕤的树木乍然消失在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开阔地,无数流萤翩然,在夜色中划出道道亮绿的线条。地面上盛开着大片大片的蒲公英,微风轻过,浅绒轻舞,如梦似幻。
星晦负手站在花海正中,唇角轻轻勾起,本就不似凡人的面容更添几分邪魅,惑尽苍生。
我看着他向我靠近,一步一步,仿若跨越沧海桑田。
他的表情很平静,却让我的心律,丢掉了对自己的控制。
心跳如擂。
似已过了千年万年,他终于走到我的面前,墨玉般的凤眸静静望进我的眼,仿佛一眼望穿我的灵魂,使我的身体,因为紧张,而略略颤抖。
良久,我终于找回自己的意识,“你……”
他修长的手指蓦地抵上我的唇,制止了我的询问,然后,嘬唇一声唿哨。
泼墨夜空霎时绽放万千火树银花!
我愣愣地看着,再次被震飞了魂魄。
一声比一声尖锐的啸响划过耳际,我却恍若未闻。耳畔微热,星晦不知何时站到了我的身后,附过脸来,呼吸轻柔地扑在我的面上,惹开一团绯色。
漫天烟火迷离,把雪色轻绒染成流光溢彩,美到令人屏息。
“喜欢么?”他的声音很轻,轻到我几乎以为那是风声,我机械的点点头,再次拉回的理智,却在他的下一句话里被震飞到九霄云外。
“雪儿,我喜欢你。”
他喟叹,声音镇定的就如陈述“今天我吃过了”一般。
我木然,心跳为之一滞。
“哈、哈哈,你又在耍我,是不是?”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从紧咬的齿缝中逸出。话一出口,我立刻便后悔了。
他用力扳过我,迫使我正对着他,“我是认真的。”
他向来清冷的眼,此时却波光粼粼,倒映着我微微失措的脸,几分挫败,几分期待。
我吞了口唾沫。
“你真没耍我?”我紧盯着他的双眼,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
“呵。”他轻轻地笑起来,霎时,漫天烟火失了颜色。“我可曾骗过你什么?”
心脏不争气的狂跳起来,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但仍有一丝颤抖,“你确定?”
如此优秀的人,为什么会喜欢上我这么一无是处的人?我怀疑,我动摇。良久良久,我才醒悟,我所有的不安,却只因为,眼前的人,早已在我心里扎下根,长成苍翠欲滴的参天巨树,含苞欲放。
他耐心的安抚我,“我确定。你若不信,我可以起誓,若我有半分欺你,愿受千刀万剐!”
顿时,花开满枝头。
我紧张地捂住他的唇,“赶快呸掉!我不许你这么说!”
他轻轻地拿开我的手,眼里有着惊讶,继而,狂喜。
“雪儿,你……”
我低下头,掩住满颊绯色。
他轻轻地,将我拥入怀中,小心翼翼的,唯恐压坏我一般。
“雪儿,我很开心。”
七月的风,微冷。我将脸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微笑。
原来,他也在紧张。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低语,声音小得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不知道。”他搂着我的手臂收紧了几分,“也许是君山崖顶,你为我挡的那一剑;也许是太子府,你故意看我出糗;也许是,西湖苏堤之畔,我见你的第一眼……我不知道。你呢?”
我笑笑,并不回答。
其实,我也不知道。
正如他所说,也许是初见的惊艳在我心底落了种子,也许是这数月来他对我的细心呵护……一切的一切,无从解释。
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永远没有原因。
忽然想起什么,我戳戳他的胸膛,“你抄袭!”
蒲公英这个场景,曾是我最爱的动画电影中,最爱的男角向女角示爱的画面,他一定知道的。
他笑,胸腔震得轻响,“是,我抄袭。你不喜欢?”
我捶他,脸红红地道:“喜欢。”
我们就这样,静静依偎着,看了一夜星河满天,流絮静舞。
最后的最后,他轻轻道:“等到八月,这里的野菊大约就开了,到时,我带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