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的林欣然一直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怎么做才可以让父母同意自己的选择,毕竟祖祖辈辈的人都一致认为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其他都是旁门歪道。这根深蒂固的想法不是个高中刚毕业,嘴巴还很笨拙的小黄毛丫头能动摇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从深圳回来的堂姐又回深圳去了,林欣然还是没有清理出头绪怎么去和父母谈起自己的想法。
那天,天气很闷热,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汗哒哒的,天空上堆满了黑云,却没有风,空气里的粘稠感压抑得人难受,心脏的跳动似乎都慢了几拍。连院子里的小狗都在拼命的伸长舌头散热。
父亲下午没有出工,难得在家里休息半天。
即使休息也不得闲,坐在堂屋门边的小凳子上帮着母亲一起剥着青玉米皮,准备着晚上要蒸玉米饼。
林欣然的老家这一带都喜欢在玉米刚出来还嫩嫩的时候就扳些下来做玉米饼,磨的细细的浆子和点糯米粉揉在一起,喜欢甜一点的就加多点白糖,没有白糖有红砂糖也行,用之前撕下来的青玉米叶子包好在蒸屉上蒸熟了,那甜香味能散发出老远老远。等稍微凉点以便玉米叶子能完整撕掉,用手小心的去掉包着的玉米皮,露出里面嫩黄嫩黄的玉米饼,一口咬下去,那个甜,那个香,那个糯,光想想口水都流下来了。林欣然从小就特别谗这个。
虽说不是什么贵重的吃食,但是父亲总认为玉米没有完全成熟就吃掉了太浪费,家里做这个的时候其实很少,每年只有那么一、两回给小孩子解解谗。
这回的玉米饼还是母亲先提出要犒劳一下参加了高考的林欣然,在林峥附议,父亲默许的情况下才决定做的。
一家人都很高兴,以往不喜欢干家务的林峥也跑上跑下的帮忙,林欣然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纠结,把心思转到包玉米饼上。
“林婶儿!林婶儿!你出来一下”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小跑过来叫母亲,她是斜对门的王家婶子,一有空就喜欢到处窜门,为人热心也更喜欢打探小道消息,十里八村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王家嫂子来了啊,进来坐。”母亲站起身来在围裙上檫檫手,迎了出去。
“还有事就不坐了,你出来下我和你说个事情。”王婶脸上的表情有些神秘兮兮的。
“什么事啊王家嫂子?坐下再说呗”母亲走到院子门口和王婶站一起。
王婶拉过母亲,把嘴巴附在母亲的耳朵旁边说着什么,母亲脸上从开始的疑惑转为了羡慕再转成了吃惊。
“真的啊?”母亲微微抬高了点声音。
“当然是真的,我能骗你啊?”对于母亲口气里的怀疑,王婶微微有点不高兴。
“我当然相信你了。”母亲赶紧拉着王婶的手“那你去的时候叫我一声哦!”
“好的,我去会来叫你的,就这么定了,我先走了。”王婶向屋子里面的林欣然他们挥挥手就风风火火的走掉了。
母亲在王婶走后又在原地发了会呆,才慢慢走回来,脚步略微有点沉重。
“王嫂子来说什么呢?这么神秘?”父亲问
“没什么,说得是前面马路边开杂货的马三叔家的小子昨天接到录取通知了,是什么KF大学的,叫下月就去报名,今天一早马三叔就去下帖子摆酒庆祝呢,连村长都请了,王嫂子问我什么时候一起去随礼。”
“这么快啊?那有没有我们家小欣的消息?”父亲急切的问
“没有,不过都说我们家小欣成绩比马三叔家的孩子好,他能上我们也能上。”
“都这么说呢!”父亲很乐观
“你们的玉米剥好了没有啊?再不弄好天都快黑了。”很明显,母亲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
大家一起加快速度,赶在天黑前把玉米饼搁上了蒸笼。
……
吃晚饭前,王婶果然来约母亲一起去马三叔家随礼
早早的父亲就把林欣然姐弟两给赶去睡觉,他独自一人在堂屋的灯下等母亲回来。
林欣然心里憋着事情,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加上今天王婶和母亲谈过话以后,感觉母亲应该有事情没有说出来,越想越是心烦意乱。
感觉好长时间过去了,才听到母亲回来,母亲回来的脚步很轻。
“都睡了?”
“睡了。”
“今天那边怎么样?”
“很热闹,摆了好几十席,马老三今天红光满面的喝了不少酒,给大家不停的敬酒发糖。村里的干部都去了,给马老三的面子给得很足。”母亲微微有点羡慕。
“怕是花费不少吧?”父亲闷闷的开口
“别人家想花费还没那条件!”
“那倒是”,也不是每家都有孩子能考上大学的,父亲同意母亲的话
这么几句交谈后,堂屋里安静下来。
半晌,母亲低低的开口:
“今天下午王家嫂子来还告诉我一件事,两个孩子在我就没有说。”
“什么事?”
“她打听到马家那个孩子上大学每年的学费起码也要四、五千块。”
“这么多?”堂屋里响起了父亲刻意压低的惊呼声。
“还不算其他的杂费,要加上每个月的生活费,每年少说也得将近七、八千块吧!”
“啊?……”
“是啊,我们家欣然比他的成绩好,学校应该只好不差的,那学费估计也是只多不少的。我盘算了一下,马上我们的玉米收成了卖掉也最多一千多块吧,加上这好几年积攒的一点也就不超过五千块,两口大猪到下个月卖掉能值一千块左右,算下来也还差千多块才够一年的费用啊。”
“少的部分只好老着脸去亲戚家借点了”父亲无奈的叹息。
“和谁借去?咱家那些亲戚的家底大家都是知道的,谁家能有几大千常搁家里的?即使借了,这才仅仅够一年,还有好几年呢?”母亲口气里充满无力
“总不能不叫孩子上大学吧?咱家祖辈这么多代好不容易后代有点出息,真要是不叫念,以后死了都没有脸面去见老祖宗。再说孩子以后还不埋怨我们断了他们的前程?”父亲很执著。
“你不说我也知道”母亲长叹一声,“今年是小欣,明年是小峥,这一个都勉强才能供应了,两个都要念的话……”母亲没有再说下去。
堂屋里只余死一般的寂静。
“唉……要不……要不明年小峥念完了就别念了吧?”父亲很挣扎。
“要不还是叫小欣不要念了吧?”母亲也感觉为难,“女孩子家的念那么多书,以后出嫁了还不是……”。
“不能!”父亲坚决反对。
“小欣是女孩子,身体不如男孩子好,又一直都在念书没做什么活,你现在叫她干那些农活怎么干得了?小峥也有十七了,我看村头的甘师傅修电器挺好的,要不叫他去学学,也是门手艺,男孩子有手艺了怎么都能挣口饭吃。”
“小峥会不会…?”母亲很犹豫
“小峥一向和姐姐很好,他会同意的,就这样办!”父亲为这次谈话下了结论。
“好吧,就依你吧。”
在母亲的叹息声里,堂屋的灯灭了。
……
林欣然感觉眼睛发涩,泪水夺眶而出,慢慢的浸透了枕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