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芙蓉紫菀绿汀回到绮罗宫,蕖罗脸上的笑颜仍未更改丝毫。
芙蓉跟在后头迈进宫里,张罗完宫娥端水伺候蕖罗洗漱,笑着在蕖罗身后打趣道:“娘娘,刚才皇上跟您说了什么,这么开心?”
蕖罗小女儿似的仰着下巴,哼了一声:“他跟我说什么你管不着,总之是好事。还有,我跟你们说啊,明天早上一定记得早点叫我起来,我决定好了,从明天起要准时准点的去上朝。”
绿汀紫菀闻言,偷偷地笑。
蕖罗丢着帕子嗔怪了一声:“有什么好笑的?”
紫菀桃面绯红:“娘娘,我可是听说您今儿早上还闹着不去上朝呢。”
“那…….那是因为……”蕖罗结舌良久,才佯装愤懑的转身,“反正我现在都是皇后了,肯定要上朝的嘛。”
“是啦是啦。”绿汀轻捣了一下紫菀的胳膊,示意她别笑的太过分,才轻声跟着蕖罗进到内殿,着宫人伺候她歇息。
孟芸翻看着勾蓝苑递上来的明黄册子,笑的眼角都沁出了泪滴:《汝史.文德初年纪》大婚翌日,后与上相坐昭原宫,上戏言以博后笑。及归,女史问曰何故而笑?后笑曰尔管不着。
好一句管不着!孟芸合了册子,悬在心尖的石头缓缓落地,熬过了第一日,就有办法熬过第二日,第三日。皇后啊,你可要争点气,这天下不是别人拱手送你那么容易,你若不伸手,怎么可能接得住?
芙蓉傻眼看着跑来叫自己起床的蕖罗,揉着眼睛呆呆问道:“娘娘,几更天了,您这么早起来?”
“都三更天了,还早啊?”
蕖罗不自觉地皱着眉,再次伸出手扯了扯芙蓉的被子:“快起来,等一会儿我们就要上朝去了。”
“哎哎,可是……”
哀怨的看着蕖罗又去向紫菀的被子伸出手,芙蓉闷声嘟囔,上朝还得等到五更天呢,皇后娘娘您就算要积极,也不能这么积极啊?
“这边,这边,对对,再往上一点。”
对着菱花镜,蕖罗指点着梳妆的宫女将六尾斜飞的凤钗插到最满意的位置。
轻笑着点点头,绮罗宫外仪仗队也破天荒的起个大早,等在外面多时了。
转身打量了自己一身的容装,满意的推开镜子,暗自给自己鼓鼓劲儿,蕖罗一摆手,招呼着众人笑道:“出发,去上朝!”
咚!咚!咚!咚!咚!
五更天的梆子惊醒倦鸟无数,前来进谏的两班大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均疑惑的皱着眉,这曜光殿何时铺了地毯了?还有那些椅子呢?
哗!
不知何时出现的宫廷侍卫,刷刷的从殿内整齐踏步而出,佩剑站于曜光殿台阶两旁。
郭夫人拉着杜如春的衣袖,惊异又惶恐:“杜相,这……这是怎么回事?”
杜如春不耐烦的从她掌中抽出衣袖,恨声道:“还能怎么回事?小麻雀翅膀硬了,想倒打一耙呢。”
郭夫人霎时吓白了脸。
看也不看她的神情,杜如春转身对着后头源源不断赶来进谏的大臣,脆声吩咐道:“诸位同僚,看样子今日曜光殿是要大修整了,大家请回吧。”
“这怎么回事?”
“没听说曜光殿要修整啊?”
“咦,那不是皇后的仪銮?”
杜相一眼已出,尚未登上台阶的大臣们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着,杜相冷下面孔,正要再次说一遍命令,却见檐下众臣纷纷跪拜了下去。
天色渐白处,娉婷而来的三道丽影,带着各自的宫娥,像是凤凰无意缀上长长的尾巴,正迤逦而来。
杜如春手中握着的宫牌攥的越发的紧了,想不到啊想不到,这只小麻雀竟然敢把皇家内阁辅政大臣召见来,趁此给她们这些人一个下马威。
看她不甘心的半跪请安,樱姝樱容几不可见地偷笑几声,上前几步挥拂着衣袖轻声道:“杜相请起,诸位大人请起。新后登基,本该昨日就过来请安,但是顾念皇姐樱颜辞去不久,一时不能从离别中回过神来,误了新后的进谏。今日诸位大臣都在,我们三人便约着一起过来,协同各位听政,以后朝堂之上还要诸位大人多多照顾。”
“臣不敢。”
纷杂的声音隐约掺杂几丝不平,樱妤年纪最小,落在后头两步远,瞪眼看着一地的妇人,吐了吐舌头:“你们还能有什么不敢?真是笑话了,我们才是不敢不敢呢。”
“樱妤!”
樱容忍不住低声警告。
樱妤果然住了嘴,侧过头哼了一声。
蕖罗挺直了腰身坐在凤椅上,借着早霞的光芒,不作声的看着殿外的一举一动。
樱原出的好主意,她竟是不知道汝国的皇权如此之重,哪怕权大如杜相,见了皇家内阁也要跪拜相迎。虽然祖制上说,内阁不参与外政,然而毕竟她是新登基,樱姝她们又是册封的辅政大臣,自是有权来朝听政,她就不信这帮自认居高至伟的女强人们不下跪?
舒心的解了昨天的一口闷气,蕖罗扭身笑着对孟姑姑说道:“等一下还要姑姑配合我演一场好戏。”
“什么戏?”孟芸一面赞赏的看着外头的情形,一面存了好奇,不顾朝堂礼仪,弯腰低声问道。
蕖罗却在此时卖了个关子,但笑不语。
紫菀绿汀掩口笑着看诸位大臣乖乖的跟随在樱姝她们身后,俯首进入殿内。
清了清嗓子,芙蓉正要宣告众人叩拜,余光里却见蕖罗悄悄在凤椅一侧对她摆摆手,连忙退后一步与紫菀并肩,低下头去。
蕖罗笑了笑,看着大臣们一个不少的站直了身子,这才从座位上起来,如珠玉落盘,莺声脆语:“各位爱卿,昨日本宫新登凤位,很多事情还不甚明朗,以致朝堂之上有所失态,实为罪过。反省一日,本宫自觉要有改过之心,故决定撤去凤椅,站立临朝。”
孟芸被她一言惊醒,忍笑上前叫了绿汀,一起挪走凤椅。
蕖罗心内更加畅快,看着樱姝樱容和樱妤都是看好戏的神情,越发得了勇气,继续说道:“本宫有错,错在失仪。但本宫还有一事要说,昨日本宫擅自退朝,诸位大臣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无一人上前制止本宫。朝纲《女诫》上说,身为朝臣,劝谏君主分内使然,见君主亲小人而远贤臣,不加改之,鞭笞百尺;见君主坐无礼行无态,不加改之,鞭笞数十。本宫琢磨了一下,新后登基有失国礼情有可原,诸臣即位,不知新后品貌德行,无法劝谏也是情有可原,两厢对比,本宫就想了一个法子,不如大家都撤去座椅,站立听政,聊表对朝纲的敬意,也算是一场惩罚,不知诸位大臣感想如何?”
“娘娘明鉴!”
樱容樱姝齐齐开口应道,几乎要笑出声,这个蕖罗真是可爱,从哪里想到的鬼点子,撤去大臣的座椅,消灭大臣们日积月累的优越感,自己却高高在上,明摆了这个下马威是立定了。
杜如春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发白,哼,一个出身不明的小丫头,竟妄想骑到她们这帮老臣头上,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眸中沉潭死水,碍于四大辅政大臣都在,杜如春只得强忍住愤怒,随着众位大臣站直了脊背,听着绿汀翻开圣旨,昭告天下。
得意的看着最后一位臣子走出朝堂,蕖罗心下一松。蹦跳着跑下台阶,拉住芙蓉紫菀说笑不停:“有没有看到,有没有看到,她们一个个脸都气红了呢。”
紫菀被她晃得头晕,连忙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好笑道:“娘娘,公主们还在呢。”
“对了,”提到公主她还想起一件事,秀美的明瞳抹上一丝阴凉,蕖罗转头看向樱妤,若有似无的理着朝服下摆淡声问道,“七公主,之前咱们打的赌还未兑现吧?今天恰好是八月的最后一天,你看是不是要跟我回樱原宫叫一声三皇兄呢?”
“嗳?”樱妤傻眼,求救般的看了樱容又看看樱姝,无奈她二人素来习惯自扫门前雪,根本就不与她对视。
樱妤委屈的嘟着嘴,半晌才说:“他又没做什么,凭什么要我叫他三皇兄?”
蕖罗冷笑:“七公主,难道你忘了,樱原可是本宫的皇上。”
“你……耍赖!”
樱妤一时气急,这算什么理由嘛?
蕖罗淡定的看着她跳脚:“你管我怎么耍赖,只要你能叫樱原一声三皇兄,就算我赢了。”
樱妤咬着唇,生气的别过脸,樱容樱姝掩口轻笑,相携离去,顺便拍了拍樱妤的香肩,示意这个小丫头自己多保重。
孟芸看她二人都不是好说话的,自己又不便插手,干脆收拾册子也跟着樱容樱姝离开了,只剩下芙蓉等人垂首静观其变。
樱妤眼见木已成舟,求救无望,只得放低身段,甩着袖子没好气的嚷嚷:“好吧好吧,叫就叫嘛,他人在哪里?”
狡黠的眸子里迅捷的闪过一丝得意,蕖罗想也不想的就伸手拉住樱妤柔若无骨的小手,边往外走边笑道:“我知道他在哪里,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