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安静地趴在床边,似乎睡得正甜。
赵荆笙紧紧地盯着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动不动,心里充满忐忑。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车祸以后的事情他没有一点印象。他努力回想着,迷迷糊糊中,到底有没有听到过晓韵或者云遥的声音?
结果是一片空白,他根本没有一点印象了。
难道这个女孩,只是医院的看护吗?
不对,看护不会就这样趴在他的病床边睡!她的样子,就像彻夜照顾自己,最后实在熬不住,睡着了。
赵荆笙心绪复杂地思考着。
忽然,一阵清脆的铃声从女孩的身上响起,赵荆笙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直直地看过去。
女孩似乎睡得还有些迷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到底吵醒自己的是什么东西,抬起头,揉了揉了眼睛,然后猛地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手机响了。她连忙往裤兜里摸索了下,拿出一支小巧的粉色手机,一手支在床沿,按下接听键。
“喂……妈妈,嗯,我刚醒……你不用来了,我等下自己去外面买点吃的就行了……没关系的……医生说情况挺好的,你……”
似乎是和对方说到自己的病情,那个女孩便往床头看了过来,然后突然一顿,手机直直地掉到了地上,朝床头扑过来,还没碰到赵荆笙,似乎又想起了他是病患,猛地停住了。
“赵荆笙!你醒了!你醒了!赵荆笙!”
女孩的脸完全地显露在赵荆笙眼前,一张瓜子脸儿,薄薄的嘴唇,眉目灵动,肤色偏白,两颊有些淡淡的红晕,乌黑的长发,披散在颊边,看上去清秀,而健康。
这是个陌生的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她不是陈涴!!!
赵荆笙只觉得一股恐慌紧紧地扼住了他的脖子,没等他发出声,女孩已经凑到了他的面前,紧张地问着:“赵荆笙,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疼啊?你……”才问了几句,她便捂住了嘴,哽咽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一下子弥漫上了一层水雾,顺着脸颊滴落下来,她已经说不出话了。
陌生的脸,陌生的眼,陌生的声音,可是,那眼里流动的神采,那话里的关切,却让他莫名地有一种熟悉感,刚才的恐慌有些褪去,另一种和刚才类似的忐忑却又浮上了心头,他心里一紧,久未说话的喉咙干涩异常,他清了清嗓子,用暗哑晦涩的嗓音,缓缓地问道:“你是谁?”
似乎看明白了他眼里的紧张忐忑,眼里尚且含着泪的女孩,“哧”地一笑,站直了身子,慢慢地从脖子里拉出一条红绳。
那是很普通的2块钱一根的红绳,绳子的低端却挂着一个明晃晃的玉质挂件,透明的色彩,即使在稍显暗淡的室内光线下,仍散发出晶莹剔透的炫目光泽,那是一只貔貅!
红绳,是云遥从医院附近的夜市摊上买的,当时还被郝响取笑,实在太配不上寒晶貔貅的分量了。买了红绳的那天晚上,云遥便自己动手,在貔貅上钻了个孔,把一个小巧玲珑的摆件,变成了挂饰。
定魂的寒晶貔貅,此刻正挂在女孩的脖子上,由着那根简单的红绳左右晃动着!
而女孩此刻,微微笑看着他,眼里的水雾却没有断流的迹象。
赵荆笙觉得自己的心脏“咚咚咚”地剧烈跳动着,那股激荡的情绪,渐渐要把他淹没了。
他抬起头,迟疑地叫道:“晓韵……”
莫晓韵不敢再逗他,重重地点头。
他们俩等这一天,似乎已经等了一辈子。喜悦、激动、如释重负,种种情绪在赵荆笙的心里激荡,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些复杂。
晓韵回来了,可是,却又不再是晓韵了,他不知道晓韵到底能不能适应她的新身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的样子?!”赵荆笙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晓韵连忙擦干净脸上的泪水。
“看到你醒了,光顾着开心了!你先别急,我等会儿慢慢告诉你。我先叫医生去!”
好几个医生护士进进出出,检查结果,赵荆笙的情况稳定,伤口都在慢慢愈合,现在醒了,也可以开始进食了,虽然身体仍然虚弱,但是比原本一动不动躺着,只能靠营养液支撑的时候要乐观多了。
赵荆笙这才知道,那场车祸,自己的右手臂和右腿都骨折了,因为当时立即进行了手术,只要好好休养,对以后生活并没有影响。当时比较严重的是他的脑部受到撞击,产生出血,血块淤积,虽然后来也动了手术取出了血块,他却昏迷了1个多月。
医生检查完毕,确认没有问题后,莫晓韵关上门,才开始向赵荆笙讲述他出车祸后发生的事情。
那天越野车因为避让一辆闯红灯的电瓶车,急转方向盘,冲向了人行道。当时,赵荆笙推了走在他前面的女孩一把,他被车子撞飞,右侧身体着地,右手和右腿骨折,脑部也受了撞击,但是因为是身体先着地,脑部的冲击并不是太重,只是淤血的位置不好,刚好压住了脑神经。
而那个女孩,虽然避过了车子的碾压,却还是被撞到赵荆笙后失控又往前冲的车子撞倒,送到医院后便深度昏迷,撑了一天一夜,便停止了心跳。
当然,只是三、四妙的时间,原本静止了的监测仪,又开始轻缓地跳动了,医生们虽然有些微的疑惑,但是这种事情,也不是没碰到过,随后便抛至脑后,病人的运气,和医生自己的医术,不管是医生也好,病人家属也好,大家只相信这两个理由。虽然病人醒来后失忆了,医生诊断后,确认为脑部受创的后遗症,也许过几天就会想起来,也许一辈子也想不起来了。对病人家属而言,原本的记忆能想起来更好,想不起来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人活着。
赵荆笙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觉得遗憾还是庆幸。
他想救的人,没救成;而她却帮了晓韵,虽然,并不算自愿。
莫晓韵拉了下椅子,更靠近床头,轻咳了下,然后便对着赵荆笙说道:“赵先生,我叫肖茯,惟妙惟肖的肖,中药茯苓的茯,今年24岁,大学刚毕业,初次见面,以后请多多关照。”
说完,也不起身,只是坐着微微鞠了个躬,还算正式。
赵荆笙忍不住漾开了一个微笑,他觉得自己有好久没有这么开心地笑了,眼前的女孩虽然与晓韵原本的模样并不肖似,却同样的可爱清澈。而那个眼神,和语气神态,都还是晓韵。
他的晓韵终于回来了。
“肖小姐,我叫赵荆笙,赵云的赵,披荆斩棘的荆,鼓瑟吹笙的笙,以后也请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