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候车厅里氤氲着让人沉闷的空气,四周满是人头攒动的人群。
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来火车站了,毕业典礼之后大家都整理行囊,踏上了各自的道路。似乎思绪还停留在初初步入大学的我们屈膝坐在草地上,暗暗打量着即将相处四年的陌生面孔,努力记住陌生的名字,然而流年一晃,我们从青涩的少男少女蜕变成能够独当一面的成年人,而彼时还在腼腆微笑的我们却也要含泪挥手告别了。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在茫茫人海中能够恰好遇到这样一群原本毫无关联的人,在彼此眼中成长,然而缘分也短暂易逝,他们走走停停,过客般匆匆走过我的生命。
站在我身边的小A笑着跟我们这些前来送行的人谈笑。小A准备去上海发展,我奇怪她大老远跑A市来读书,好容易熬到毕业怎么不回四川,她说:“俗话说‘少不入川,老不离蜀’,世界这么大,趁年轻得多走走,不然来这世上一遭走得多冤枉。”
虽然小A这样达观,面对离别终也是不舍的。临别还在怨我不肯和她一起去,我笑说:“大城市人挤人的,有什么趣?”她抱了抱我,伤感的说:“唉,这以后都要一个人了,也没人给打包带饭了。”我轻推她道:“饭桶啊你!”她倒更伤感了:“江妞怎么就跟着陈江明去深圳了呢。”
去查检票口号码的韩奇走过来说道:“你们再说该赶不上车了,这边进去五号,还有十几分钟就开始检票了。”小A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惊道:“哎哟,都这点了!阿不,你真是太啰嗦了,送个别也娘们唧唧的!”“……”
还未等我发作,小A就一手一个行李,冲向检票口,一路跌跌撞撞碰到了几个路人,看得我又是气又是笑的。
“小A!”蒋以辰跑得满头大汗,也顾不得伸手去擦,看到我们就直奔过来。小A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怔怔的站在原地,像个傻子。蒋以辰跟她挥手道别,她笑了,伸出手用力的挥挥,我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动,她在说:“再见。”再见,希望还能再见!不为前路无知己,只为西出阳关无故人。
看着小A彻底消失在进口处,我们也转身要回去。刚走出火车站,四周就有黄牛围上来,像报菜名似的顺溜儿的背着一长串地名,问我们去不去,立刻发车。我连连摆手,默默的跟着韩奇挤出混乱的火车站,生怕一不小心出个气就被他们拉上车了。
后面蒋以辰赶上来,一拍我们的肩膀说:“怎么走了也不叫我。”我才想起来问:“大家都走吧?”韩奇点点头,用手指了指蒋以辰说:“差不多了,我跟这家伙都是明天走,班里也只有你留A市。”我有些伤感,停了会才说:“明天啊?公司明天报到了。不能送你们了。”他们都表示没关系。那时日光倾城,路边的紫荆花依旧开得很茂盛,花瓣上有薄薄一片阳光,真是没心没肺!
回到学校已经是傍晚了,谢绝了要帮我去宿舍拿行李的韩奇和蒋以辰,一个人走回宿舍。开门时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床板和纤尘不染的书桌,夕阳斜斜的照在那扇油漆有些剥落了的卫生间门上,阳台上空无一物,很落寞的样子。好吧,我又是最后一个离开。
我从宿舍的角落里拖出仅剩的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将柜子里的衣服一一叠好放进去。虽然已经在市区租了一个公寓,将宿舍的物件带过去一些了,没想到还是有很多未曾整理的,日益增多的衣服和摆设都在提醒我,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四年。
我将水表电表都检查过一遍,又重新拖了地板,最后也不忘站在床边摆个美美的pose照了张自拍,才拖着行李走出宿舍,锁好门。将那枚挂在钥匙扣上四年的钥匙取下来,和另外三把共同串在另一个简单的钥匙扣上。
我拖着行李走过走道,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周围的几个宿舍已经空了,往日总会透出薄薄灯光的小窗口现在昏暗一片,嵌在发白的墙壁上,像是最深邃的眼眸,走廊上的过道灯又未全开,零星的几盏瓦数不高的日光灯放出苍茫的光线,我像是身处一片雾霭中。
找楼管阿姨登记离校,她拿出一本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事宜。阿姨在一格很显目的空格上填上我们的宿舍号,然后接过那串钥匙,跟我说:“要查一下宿舍物品有没有损坏的,你在这里等我。”我欣然点头答应,坐在宿舍楼下的长椅上等她。进出的人很少,我像是坐在一座空城中,毕业了,我一无所有,爱情,友情,学识,感觉一夜之间都被夺走了。
“小妹,你们宿舍真不错,东西都没坏,还打扫得那么干净,真是好!比前几天那一伙人可强多了,大半夜不睡觉在发酒疯,我就是没抓住,不然得好好教训一顿,也不知道哪个班的。”楼管阿姨走过来絮絮叨叨的说着,我忍俊不禁,她指着一个空白处让我签名,说是这样就算办妥了。我端端正正写下自己的名字,一如当年来校在入学报告册上认认真真写下自己的名字,感觉就像是洗牌了,一切能重新来过。写下最后一笔,我再无理由逗留,对阿姨说了再见就走向校门。
校门口停着很多辆的士,每每毕业之际,这些司机总会将车子停在学校附近,半开着车门,司机则殷勤的向提着行李的人们询问,引着人们走过去。
我刚出了校门口,就有一个面庞黝黑的大叔跑过来,问我要不要拼车去市区,我看了看靠在他车子上玩手机的女孩,问了价钱也就点头同意了。大叔很热心的帮我把行李搬到后车厢去了。
司机大叔将车内的音响开到了最大,而我在这一片嘈杂的声音中竟觉得安稳。车子上了高架之后,我看到了一个灯火摇曳的A市,斑驳陆离的A市在车子下显得那么不真实,像是在一片浑浑的水域中,摇摇晃晃,我轻叹了口气,重新靠到椅背上。车子向着灯火更加耀眼的深处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