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子，所长和杨立远俩人都默默地想着心事，没有说话。
韩一鸣的大脑似乎一时还转不过来，几秒钟内只反复地想着“梦境社会，梦境社会！”，连血液流经耳道血管轻微的脉搏声也清晰可闻。
他打破这沉闷的气氛，低声道：“我曾听东方大叔说，人在做梦时，大脑的运转速度更快！那么这些大脑一起在做的梦岂不是很庞大。”
所长脸上露出赞许神色，道：“不愧是东方咸平推荐的人，你也看到了事情的关键。”接着语气肯定地道：“研究表明，人类在梦境中，大脑思维非常活跃，尤其右半脑更是如此。现实生活中也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有人在梦中进行高明的创作，有人研究遇到困难却在梦中实现突破，佛洛依德认为人在梦境中能作出预见性的分析。”
“如果人类能破译和利用‘梦境社会’里的智力资源，那将是生物学界在‘破译生命遗传密码DNA’之后最伟大的发现！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更伟大，因为这将引发生物、信息、军事、人工智能等方方面面的革命！如果我国能在这方面有所突破，可能将在整体科技实力上追上或超过美国。”
所长继续兴奋地道：“智能研究所对这件事给予极高的评价，也引起了国家高层的重视，专门成立‘人类大脑活动’研究项目，投入大量专项研究经费。由于这项研究的前瞻性和潜在重要性，整个项目被列为国家最高机密！所以我们在人工智能这一分支所取得的成就，外界丝毫不知。”
韩一鸣心想，难怪这件事自己从未听说过，刚才还以为自己孤陋寡闻。
杨立远不禁感叹道：“那时我刚毕业，幸运的来到项目组工作，虽然一天24小时吃住在所里，还不能走出研究所门口一步，但依然干劲十足。大家都觉得，重要的历史时刻将有可能被自己第一个见证。”
杨立远继续讲这段时间的经历，当时大家一方面在紧张地等待着奇迹发生，另一方面大脑阵列中有两样事情逐渐引起大家的重视：一是大脑排出残渣的问题，二是脑体间电弧增多的问题。
此时大脑能量消耗很大，新陈代谢加快，虽然血液循环的透析系统满负荷工作，但还是不能完全排掉血液中的残渣物质，导致大脑内部有沉淀，大脑皮层的颜色也有点变黑，那时研究所还没有发明专门清洁大脑皮层的小机器人。
脑体间的电弧现象，是由于大脑活动非常活跃，积聚大量的电能，又由于大脑间在同一时刻，产生的电能不平衡，因此导致放电现象。
后来采取了降低血液中热量和氧气的供应量，但情况依然没有好转。有一天，出现第一例大脑的非自然死亡，之后逐渐增多。研究所请来国内顶级大脑临床医疗专家、传染病专家，联合诊断的结果是，脑体的大量死亡，非医学问题导致。
那段时间整个基地气氛压抑异常，又束手无策，每一个大脑的死亡，无论在研究价值上，还是投入资金上，研究所都损失惨重。
终于在一个凌晨，令人惨痛的事情发生了，在短短的十分钟内，百分之二十七的大脑非自然死亡，然后几乎在一瞬间，所有大脑重归休眠状态。就如同磁盘做了底层格式化操作一般，所有的事物都被清除，一切重归于零。
事后研究人员对非自然死亡的脑体，做了细致的解剖分析，发现脑细胞神经元的死亡，并不是由于受到电弧击伤的原因导致的，而是细胞自身机能衰竭而亡，就像是得了一场极严重的瘟疫，大量脑体在短时间内集体死亡！
这个事件打碎了研究所热切的期盼，使得大家认识到，研究工作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出现奇迹。更让大家感到可惜的是，这批非正常死亡的大脑器官，从它们的历史记录资料来看，都是‘思维活跃’分子。
每一个大脑器官都来之不易，国家在每一个大脑上投入巨大的经费，研究人员也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想尽一切办法延长其寿命。它们是国家的财富、研究所的希望。
当然，这些大脑器官，已经不再是人身上的一部分了，研究所无需承担人道主义，和伦理上责任，就如同没有必要谴责实习医生，拿着解剖刀在肝脏标本上切割胆囊一样。
所长解释道：“虽然我们还称之为‘大脑’，其内部的细胞还能新陈代谢，神经元还能运转，但它们是没有生命的试验品，是为人类谋福利的工具。我们也可称之为‘玫瑰花’或‘小白鼠’什么的。这些试验品在为人类社会的幸福做出贡献。”
所长抬头看了看墙上那幅“志存高远梦探深幽”字画，略带苦恼地道：“咸平老弟和我基本志趣相近，我虽虚长他十来岁，但他的才干、见识完全不在我之下。不过，在对这一点看法上，他倒是和我大相径庭，他固执地认为：每个大脑的每个神经元都还活着，只不过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人类不能把它们当作试验品来对待。嘿嘿，他还当梦境社会是外星社会吗？我们岂不是成了外星人了！”
所长笑了笑，然后接着说道：“这场大变故，虽说是场灾难，不过把大家从半空彩虹间，拉回到现实的地面上。”
之后几年，大脑从休眠，逐渐发展活跃，然后到高峰，最后突然回落至平静，循环往复。如同风暴一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真让人琢磨不透，伤透了脑筋。
这种循环几乎没有丝毫规律可言，有时潜伏期较长，而有时发展期很长，也有时整个周期都很短，死亡的脑体也时少时多，不一定发展时间长的就会死亡多，提高或降低血液中热量和氧气成份的比例也与死亡数无关，脑电波平均频率和幅度也不同，能量和氧气的消耗量也不同，电弧规模也不同。
只不过有一个明显的现象：哪次电弧规模越大的，这次死亡的数量也越多。这段时间，是研究所发展的低谷，遭受了很大的损失，脑体的数量也锐减。甚至有人提出要关闭基地，或者给脑体冷冻、电击、使用兴奋剂等措施来激发大脑潜能。不过都遭到所长的反对，所长认为那都是一些杀鸡取卵的做法。
有识之士都可预见“梦境社会”是个大宝库，大家可以从脑电波的规模，能量和氧气消耗量等数据中，可以感觉到宝库里面所隐含的巨大信息含量，只是大家看不清里面是怎样罢了。
问题的关键是找到钥匙，一把打开无穷宝库的钥匙！这把钥匙究竟是什么呢？
一个设想是，把梦境合成影像，像电影一样让人们看到，当然这个设想还在研究中，目前还没实现。
另一个设想是，我们能否找到一个渠道，让自己进入梦境社会。
研究所进行大量的试验，我们自己戴上氧气、和相关测试设备，也浸泡在那水溶液里，希望能感应到梦境社会，但没有结果。有一次有人不经意间进入睡梦，从脑电图记录看，竟有微小的波动，看来进入睡梦中的人们更能与梦境社会有关联，但还远远算不上互动。
后来所长注意到脑电波频率问题，通常人类睡梦时，脑电波频率极低，而进入休眠状态的大脑也符合这情况，但是当大脑一旦集体做梦时，脑电波频率便会升高，甚至能到达30赫兹。
所长说道：“做梦时的脑电波频率这么高，在我这么多年研究的经历里，生平只有一个案例，此人便是我的好友，东方咸平。当然后来得知，世上还有另一个人也具有这特征，就是你了。”所长凝神瞧着韩一鸣道。
“我！”韩一鸣大吃一惊道：“我怎么从没听东方大叔说起。”
“因为时机还未成熟，那时你的年龄还小，我们怕告诉你太多事情，反而给你太多负担。我们一直认为，只有在特殊的环境成长，才造就了你特殊的能力，外界最好不要过多干涉。要不是现在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我也不想现在就让你知道这一切啊！”所长歉然道。
“难怪东方大叔有一次说，我未来可以做更重要的事情，原来竟是这意思。”
“对啊，你是我们所里一颗隐藏的明星，只是知道的人极少，那时连立远也不知情。咸平偶尔在睡梦中，脑电波也会超过20赫兹以上，也曾极少机会达到30赫兹，似乎越是复杂的多层梦境时，频率越高。那么这种相似的梦中脑电波，是否能找到契合点呢？我向咸平发出邀请，他欣然来到，并且不辞辛苦，长时间浸泡在水溶液里，等待睡眠和做梦。”
“起初，他也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但有一次，当他偶尔进入梦中梦时，发现梦境里有一个黑暗的房间，房间一角有一个幽深的黑漆漆的管道，管道极深处，似乎有一点光亮。这事情给我们一个启发，极有可能那些大脑是在多层梦境中，超过三层是肯定的，很有可能是四层或以上。那些大脑器官在梦境中很稳定，不存在‘惊醒’的可能性，所以理论上做多层梦是可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