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只有一只可以信赖的胳膊，他没有市井流传的那些侠客般飞檐走壁的本事，可是这里他毕竟生活了七年，每一条道路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更夫行走家丁巡逻的路线他都知晓的很详细。
那些家丁不过懂些粗浅的功夫，林夕就像一只黑夜中的猫，静静地走在树木的阴影下，没有人发现有一道黑影慢慢挪向了内宅。
林夕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半蹲在树影下等着那个女人的出现。他已经等了三天，可那个女人一直没有出来，可林夕知道她总会出现的，因为人总是要如厕的。
就在他马上要回去的时候，对面的屋子终于闪出了一点光亮，紫燕托着一只黯淡地油灯慢慢走出了屋子。
林夕屏住了呼吸，盯着她在摇曳的油灯下的身影悄悄走了过去。就在紫燕将要走进茅厕的瞬间，林夕忽然从后面堵住了她的嘴，抱着她的腰退到了竹林里。
“别出声，不然就是死。”
紫燕以为遇到了采花贼，只得把头点的如同捣米一般。她自认有几分姿色，况且夜晚无人，若是对方真要用强，也只好顺着他来，只是别叫喊，再使出些狐媚手段，总可留的条性命。
林夕压低了嗓子，看着慢慢镇静下来的紫燕，轻轻把手拿开。
“大爷，小女子贱命一条，还请大爷手下留情，一会也要轻些，万不可太过癫狂，不然我只怕忍不住叫出来……”她看了看竹林的四周，离着内院很远，只怕就算此时叫喊救命，自己也会先死在这歹人手里。她想的很清楚，更不想做什么节烈女子，不然也不会轻易被陈家少爷勾搭到手。
这一声说得极是轻柔妩媚，借着从竹叶里穿进来的月光，林夕分明看到她轻轻用小舌尖舔了舔嘴唇，双眼如水，腻生生地又说了句：“只求大爷快些，我若回去的晚了，被人发现只怕于你于我都不好。”
林夕笑了笑，忽然问了一句：“你怕死吗？”
紫燕一愣，却马上点了点头。
“当然怕死，谁不怕死呢？若是一会儿大爷你觉得小婢让您舒坦了，还请留我一条性命。”她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忽然会这么问。
“既然你怕死，为什么还要告发方家姐弟？你明知道这几天陈家老头正在气头上，他们肯定难逃一死，你怕死，可是想过他们怕不怕死吗？”
紫燕听到这一句，忽然推了林夕一把，张口就要喊出来，可是林夕的右手已经捂住了她的嘴，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吗？是被老东西叫人用乱棒活活打死的！她们也和你一样都是穷孩子，都是过不下去了被卖到这里来的，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紫燕只觉得嘴上的那只手似乎有无穷的力量，她想挣扎，可是身子被提了起来，脚下乱蹬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死，就算你现在喊了人，在他们来之前我也可以让你死上十次！”
林夕松开了手，紫燕萎顿在地，浑身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他的手虽然松开了，可是仍然在放在紫燕白嫩的脖颈旁，只怕这女人一张嘴，他就捏断她的喉管。
“我……我”
她本来想求饶，可是说到一半，终于停了下来。她的心思也算玲珑，知道就算求饶只怕对方也不会放过自己，索性一咬牙恨恨道：“是，她和我一样都是苦孩子，可是我受了那么多苦，总算攀上了少爷，也能得一个通房丫头的地位。我是奴婢，少爷在外面沾花惹草我管不着，他本就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子，这几日总算老爷将他圈在府中，我原以为这时候他去不了外面，总该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可是谁知道他又看上了新买来的两个。
他们不死，少爷会记得我吗？他们不死，我就要当一辈子奴婢，做不成通房丫头，他们不死，夫人也不会觉得我可靠。
我有什么错？难道我就该当一辈子奴婢吗？
你算什么东西？你若真是善人，就让我脱开这为奴为婢的苦日子！你若真是判官，就去打杀那陈家人啊，动手的又不是我，而且他们家人做了多少坏事你也应该知道！你杀我这么一个弱女子装什么侠义？”
林夕看着紫燕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红的脸颊，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自然该死，可是我现在打不过，杀不了。将来能够杀了他们的时候，自然会捏断他们的脖子。
紫燕，你想脱离奴婢贱命，这我懂，因为我也想，可是你不该用两个无辜孩子的尸骨做垫脚石！”
“我……”
紫燕的话才开了个头，林夕的右手已经扼住了她粉嫩的脖颈，将气息凝结在五指上拧断了她的喉管，然后立刻拖住她的下巴一旋，咔的一声，颈骨断裂，立时身死。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可却没有一丝怜悯和犹豫。看着紫燕圆睁的双眼似乎还有无尽的怨恨和不舍，他却想到了儿时第一次杀鸡时颤抖的手。
“你有什么资格怨恨？那两个无辜孩子的命又问谁去要？”
林夕厌恶地看着紫燕的双眼，却懒得伸手将她的双目阖上，撕开她的亵衣，绑上几块大石，抛进了池塘中，然后又轻轻溜回到房中静静地睡了。
人人都可以问自己做错的事找出一堆借口，甚至让旁观者听了潸然泪下，心生同情。
可是人们总会忘记，死人不会把他们的不甘和苦楚讲出来，他们得不到旁观者得同情与眼泪。
因为他们不会说话。
樱桃红了，芭蕉绿了。
紫燕的失踪在陈府泛起了一阵涟漪，不过很快又趋于平静。
没人知道出了什么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陈家少爷也没有露出一丝的苦楚，就像一杯石子投进了陈府这污浊的泥潭，很快没了踪影。
小厮们私底下议论了几天，最终却都不再提起，只是偶尔会记得有个丫鬟名叫紫燕，胸脯似乎很大，和少爷在床单上滚过，后来消失了……
吃过了粽子，梅子便黄熟了，比武的日子也一天天的近了。
林夕每天晚上总要在园中修炼两个时辰，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品阶，只是又经历了两次气息在胳臂的血脉中乱窜的情形，而且气息凝结地更加聚集了。
当他能把整条胳膊中的气息都凝结在食指上时，一株垂柳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指痕，一寸多深。
就在柳树上留下林夕指痕的那天，陈府开始张罗起来。小厮们将后园打扫干净，摆上几只长枪。
陈家的先祖是用一柄长枪为子孙挣下了这一片府宅，所以兵器架上只需要有长枪就可以。
况且此时长枪已是军中最为常见的兵器，当年大楚国力最盛之时，能工巧匠又恰好极多，大楚军中多用利刀，分为横刀、陌刀等。然而北胡乱华之时，为了防止华夏之人反叛，将天下铁匠悉数坑杀，自此华夏大地炼制精铁之术几近失传。
北胡之乱后，各路人马争鼎天下，炼制精铁之法失传，以至于厮杀之时刀剑时常卷刃弯曲，更别提劈开对方的铠甲，于是一时间将军多用斧、锤、锏等极其笨重的兵器，既然劈不开对方的铠甲，那就把对方砸死。
大梁开国之后，虽然休养生息了几十年，但是国力却是难复当年大楚的强盛，炼铁之法也是大不如前，陌刀之类的兵器虽然威力巨大，然而国力无法支撑，故而枪矛之类的兵器成了军中最常见的兵器。
而横刀所需要得炼铁之法更加复杂，华夏巧匠几百年的积累被湮没在北胡的刀光下，倭人学了横刀的锻造之法，却也不得精髓，刀背与刀刃不能做的笔直如一，只好弯曲成弧。
陈府的小厮自然不会从兵器架上的长枪上想到如此之多，他们要做的就是收拾好这里，等待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第二天清晨，一辆牛车嘎吱嘎吱地停在了陈府的偏门。大梁立国之初，军马稀少，当年便出台了法令，非军职者，不得乘马，富贵之家，不得御马车。
马收国用而御北胡，法令才出，当年提出分封与集权并重之策的老丞相便将家中的几匹马捐给了国家，自己找人买了条断了角的老牛。一时间繁花似锦的长安城便多了许多公牛寻偶的哞叫声。
只是开国已近百年，这法令渐渐没了作用，虽然并没有明文取消，可是街道上的马车渐渐多了，就是小小的云罗城，家丁们也很少能见到牛车了。
那头棕黄色的老牛却不以为然，它看不懂家丁眼神中的鄙夷，悠然地甩起尾巴赶走背上的牛虻，刨了刨蹄子，惬意地洒出一滩黄水弄湿了陈府门前的青石。
看门的家丁们厌恶地看着这头老牛，心中充满了咒骂。牛车上慢慢走下了一个青年，十七八岁的年纪，衣衫整齐，头发高高束起，摆了摆手示意家丁把牛车牵走。
青年自持身份，没有走进去，而是在等有人来接。管家原以为这小门小户的青年不曾见过世面，于礼他该出去迎接，可是看到青年乘坐着牛车而来，心中自然先有三分不屑。
青年没有见过这样豪华的宅子，他是陈家的偏房，早就分了出去，族中倒是常有人来陈府打秋风，可是他从未来过。每年祭祖之时不在陈府，而是回老宅，所以这是他第一次来陈府。
可他没有惊讶，眼神在陈府门前的那对云罗城最大的石狮子上一扫而过，没有停留。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明天的比试，为此，他苦练了十三年，从五岁开始就与长枪形影不离。
出身偏房，家境自然不好，可是老祖宗留给他们一丝希望。他想出人头地，他想建功立业，他想封侯拜相，他想……
他知道他所想的一切，只能靠手中的这柄长枪，他想的那些，哪个男人不想呢？
“还摆上谱了。”管家听家丁过来跟他说青年没有自己进院子，而是坐在了青石凳上等着，不由恨恨地骂了一句，只好整理下衣衫出门去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