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殷敌
由于树林枝叶的遮挡，陶勿看不清飞檐之后的建筑，但即使隔着几十米远，也能嗅到空气中飘来的檀香味。味道不重，淡淡的让人闻之精神一震，秀云街有几家卖火烛供香的商铺，但里面出售的香烛都有一股浓重的硝气，即便是一些价值不菲的薰香，香味虽好，却多了点说不出究理的尘烟味。
离开省道时路过的路牌上写着距黄蚌寺四公里，这里远离交通干道，自然不会是香火旺盛的黄蚌寺。陶勿这个时候无暇顾及那栋建筑到底是什么，仔细查看地上的痕迹。
脚印很清晰，一深一浅，不再像之前一路所看到那样，每隔几米甚至十几米才出现一处，深得一边还留下了一道不起眼的划沟，似乎是脚抬不起来或者抬起来太费力，足尖勾在土上造成的。两排几乎相同的脚印一直从湖畔延伸，进入密林，而方向就是遮掩在枝叶后的建筑。
陶勿接近建筑所在的树林时，一瞬间忽生警觉。这种感应不是之前黎志明用吹管模样的杀人器具对着时候，让人觉得皮肤上有气机牵引而导致的灼热感。现在纯粹是一种心灵上的警示，让陶勿有种曾经在周仑山见过一只饥饿难耐的苍鹰正准备扑食野地上的小兔时，被盘踞在不远处一条刚出冬眠期觅食的毒蛇盯上的错觉。
出现不明身份的第三者，甚至短短的时间就让陶勿产生感受到了敌意，这对于陶勿来说实在不常遇见。不过这种错觉一晃而过，陶勿脚步没受到影响而慢下来。
穿过树林后，建筑的大体结构已经能够辨认，确实是一片小庙宇的后院，沙砾铺成一条小路，篱笆围着片刚刚翻种过的菜地，里面的大白菜苗刚够一掌高，看得出应该是寺庙的内的僧人自耕菜地，只是年久失修，后院低矮的围墙原本红色墙砖漆大都剥落，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头，靠近地表潮湿的墙根爬满了青苔，荒寂而又生机勃勃。
陶勿早就不是刚下山不谙世事时的毛头小伙，外人看他自然是脾气坏得要死要活，实际上陶勿自己明白，内心还是会不自觉的把自己和寻常的平民凡人区分开来，物以类聚，自然就不太合***友圈子小到不能再小。但起码在最市民化的社会大学已经历练三年多，从电视或者网络上的来的信息，顺平附近大多数的庙宇哪一个不是富的留油，香火极盛，信男善女络绎不绝，就连乡下那种路边的小间供祠都是烟火不断供品不绝。
这一处的小庙宇处处透着古怪，不但没有僧人香客，就连个光头都看不到。最终的脚印在附近消失了，联系起刚才的状况，陶勿不由谨慎了点，推开仅有半人高的篱笆小木门，右脚刚踏进菜园，几乎是无意识的抽了回来，从左边一堆刚刚清理过的杂草堆中，射出一根长针，轻飘飘的斜插在他原本要落脚的位置。
黎志明吹出这一淬针，已经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原本屏住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挣扎的想翻过篱笆，肩膀上一股沉重的压力直接把他踩到了地上，看着这可能是人生中最后一个对手已经站在自己的跟前，黎志明浑身力气像被抽干一样，躺在了泥地上。
陶勿冷冷的盯着黎志明左胸上的伤口，逃亡途中撕下的破布塞在上面，已经被血液浸透，黑色的风衣被石头棱角和树枝划的破破烂烂，沾染上的血迹已然凝固，原本瘦到颧骨清晰的可见的脸颊干皱失血，唯独睁开的双眼里还有一点生气。
破布塞住的伤口足有碗口大小，血肉模糊，里面的碎裂的内脏连带着都渗漏了出来。黎志明一张嘴咳出一团血浆，用很怪异得口音问：“你要杀我吗？”
“刚才是谁？”陶勿不动声色的问，手里把玩着刚从地上捡起的淬针，和钢制的材料不同，现在已经变得很轻并且在逐渐软化，如果是一般人只会惊讶黎志明伤口子弹打出来的惊人效果，陶勿却看出另有玄机，黎志明逃到这里的时候又被偷袭，而且是直接伸手在弹孔里抓了一圈。
“哈哈”黎志明干笑几声，又咳出一团血：“那是个畜生，要杀我灭口。”
“谁？”
“为什么要告诉你？”黎志明笑道，满脸是血说不出的狰狞。
“你是什么？”陶勿换了个问题，黎志明看情况心脏都已经受损，竟然还能活到现在，这才是他真正想知道的。
“我是谁？哈哈我是谁？”黎志明气势更加低沉，惨笑几声，突然全身抽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萎缩。陶勿情不自禁的倒退了半步，眼睁睁的看着黎志明全身扭曲，脸上覆盖上一层绒毛又很快消退下去，片刻后突然剧烈震动一下，挺直身子一动不动。
陶勿感觉不对劲，正要上前补上一脚以防万一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平和的声音。
“人已往生，脚下留情。”小庙宇的后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一个身穿普通青色僧服的中年和尚，双手合掌，双目低垂站在陶勿身后不远。
“和尚，为什么要听你的？”陶勿觉得处处透着古怪，语气不好但起码那一脚没有踹下去，就是非常不爽，日他妈，什么都没问出来，就这么死了，这不是坑爹嘛。
“施主想来也不是普通人吧，我可以告诉你他的一些来历。”和尚单掌指了指黎志明的尸体，声音很浑厚，但不张扬，陶勿一愣轻轻点了点头。
和尚给陶勿鞠了个合礼，走到黎志明的尸体旁，低声念叨：“不用求真，唯须息见；二见不住，慎莫追寻。才有是非，纷然失心。”
陶勿心里一跳，他虽然没上过学，但也不能说不学无术，相比现在的文字，他对于古文还更加精通一些。更何况和尚念的这句话并不陌生，水松曾经让他读过一些佛经，现在想来是为了用佛理化解兽心咒所产生的戾气，可想而知陶勿压根没读进去，那个年纪更谈不上理解了。
所以和尚念的这句话陶勿竟然能听清说些什么，这是佛教三祖僧璨《信心铭》的几句禅宗法言，原文本是：
不用求真，唯须息见。不用求真，真心本有；因妄迷真，息见则现。二见不住，慎勿追寻。相对不存，两边不住；了知此理，慎勿追寻。才有是非，纷然失心。
最简单的解释就是凡事顺其自然不可强求，显然和尚不是酒肉和尚，平日里还是经常念经诵佛，出口成文信手拈来，字句平和有凝神静心令人深省之效。
陶勿却不是这么想的，等的不耐烦，伸手揪住和尚僧衣的领口：“和尚，别墨迹，快说怎么回事。”不过一抓之下，手里轻飘飘的，这个大和尚竟然毫无特异之处，就是个普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