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朱大哥”携着那叫“寄奴”的少年已经走远,围观的村汉农妇们也都散了。钟家车内那女子严令不得再生事端,家仆们虽然都愤愤不平,却也不敢违拗,只得套上马车继续赶路。
孙卓见没戏好看,于是跳上马车,在祝英齐身边一挤,笑着问道:“刚才两拨人,你怕的是哪一拨?莫非车内那个女孩子,是你的心上人不成?”
祝英齐一声轻咳,板起脸道:“废话少说。别忘了你是来办事抵债的,怎么反倒管起我的事儿来?”
孙卓虽然身在士族当道的东晋,心里却从没有低人一等的概念,眼珠子一转,捏起手指算道:“咱们今天办的,可是关乎你妹妹的终身大事。虽然你帮过我一把,但我又不是你的家仆,也不能白干活不是?咱们亲兄弟,明算账。丑话说在前头,事成之后,你怎么谢我?
还有,咱们既然兄弟相称,互相关心再正常不过。你和那钟家的小妞到底什么关系,说来听听,兴许兄弟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呢。哈哈,哈哈哈!”
祝英齐从小聪明,但遇到孙卓这种无耻之徒,也大为头疼。无奈道:“事成之后,赏你五两银子。到时咱们钱货两讫,各不拖欠。唯有一条,不许你再提钟姑娘。要是再说漏半个字,我便将你交给马荣。你就准备到县衙蹲大狱去吧!”
孙卓仔细一算,在码头干一天活才十八个铜钱,五两银子最少也相当于二十一世纪好几千块。所谓富贵险中求,这趟买卖再划算不过。道:“欠你家的银子也一并销账?”
祝英齐大方道:“一并销赃。”
孙卓一拍大腿,道:“成交!”说完,随着上下颠簸的马车,哼起小曲来。
祝英齐只听他用着奇异的腔调,缠夹不清地哼着“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心里不住在想:“这,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马车又疾驰了大半个时辰,随着地势升高,渐渐慢了下来,想来已进入西山境内。不多时,那车夫长吁一声,将马勒住,大声唱道:“前面便是西山山道,马车进不去了。请公子爷移步下车吧。”
孙卓和祝英齐跳下马车,付了双倍车资,又吩咐车夫下午申时在山下等候。两人一前一后,向半山腰的回龙观走去。
祝英齐生怕被人认出来,穿着家仆的衣服,还在脸上抹了一层灰;而孙卓则身光颈靓,负起双手大步走在前面,好不潇洒。山路上行人如织,卖山货、卖酒食的挑担郎亦不在少数。看来这回龙观倒比上虞城还要热闹些。许多妙龄女子看到孙卓仪表堂堂,年少多金的模样,纷纷向他抛起媚眼。孙卓心情畅快,尽领不误。
等两人上到回龙观前,已是中午时分。
回龙观的大门口两边,立着两只人高的狮子,气势非凡。观前空地上旅人熙熙攘攘,直如庙会一般。观内香火缭绕,一只巨大的石香炉山,插满了信徒们敬上的香烛。正殿大厅内,跪拜着一大片善男信女。若有求得一签的,便欢天喜地的前去解签,好像捡到宝贝似的。
孙卓回头低声向祝英齐道:“这孙道长面子好大,居然有这么多信男信女来拜他。看来咱们要和他攀上关系,到是不太容易。”
祝英齐点头道:“这姓孙的道士数年来在回龙观传道,以五斗米为入教之资。听说他会许多奇门法术,如仙人在世。许多乡民情愿简衣缩食,也要省出五斗米来供奉给他,成为他的信徒。”
孙卓“哦”了一声,心中大大的不以为然。他在二十一世纪接受现代教育,根本不信这一套。以前跟着小流氓瞎混时,到是耍过一些骗人。
两人小声商议了一番,都觉得直捣黄龙,拿银子直接砸死他的法子最好。哪知两人正想往回龙观的内院走时,却被两个小道士拦了下来。
孙卓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祝英齐已经一步上前,板起脸来沉声喝道:“大胆!你们可知道我家公子是谁,竟然敢拦路阻挡,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我们找孙道长有要紧事,耽误了你们担待得起吗?”
那两个小道士见祝英齐凶巴巴地,居然丝毫不为所动,齐声念道:“无量天尊。两位若想拜见我家师傅,还请留下拜帖,另择吉日。”
祝英齐一听,大为恼怒。以他祝家嫡子的身份,就算是上虞县令也不敢怠慢,这孙老道是什么人,居然摆这么大的架子?他挽起衣袖正想发火,孙卓一把将他拉住,道:“小齐子,不得无理。既然孙道长要拜帖,咱们去弄一个就是了。”
说着,孙卓连拉带哄,将祝英齐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冲动个什么劲。这里全是他们的信徒,闹了起来,咱们的身份非穿帮不可。你还要不要办你妹妹的事了?”
祝英齐一拂衣袖,恨恨道:“改天我非叫人来拆了这回龙观不可。”
孙卓心想:“这孙道长的信徒这么多,就连蔡家也是其中之一,你能拆得了才怪。看来这趟差事不好办呀!”
两人一边来回乱转,一边低头密议。看来不亮出祝家的身份,今天连这孙道长的面也见不到。但偏偏这祝家的身份却是亮不得的,这可如何是好。
忽然,观前忽然喧哗一片,只听前面有人大声喊道:“拜见孙真人!”这声潮越传越大,不多时,整个回龙观大殿前已经跪倒了一大片。
孙祝两人抬头开去,只见大殿中走出一个中年黄袍道士。那道士约三四十岁年纪,脸上几缕长须稀疏,双眼平和之中暗露神采,果然很有修道之人的风范。看来就是所谓的孙道长了。
孙卓低声道:“正主来了,且看他耍什么把戏。”祝英齐点头称是,看到身边的人都拜倒在地,于是和孙卓躲到了旁边树下。
孙道长手持一根白毫拂尘,环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开口道:“诸位辛苦了!今天是小满之日,贫道愿祝各位乡亲承天之福,喜得丰收,永享祥和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