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卓知道说多错多,于是闭口不再理他,只顾闷头往林子里钻。俩人在回龙观外的小树林里转来转去,不多时已远离大路。祝英齐唠叨了半天,才发觉自己离龙观前门已经甚远,不解问道:“喂,咱们还在这林子里乱转什么。还不快想想办法,去拜会孙天师。”
孙卓被他唠叨了半天,两只耳朵就像有无数苍蝇乱转一般,十分烦躁,回头皱眉道:“你能不能发发善心,让我安静一会。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么?”他边走边回头说话,没留神脚下一根老树根横出,左脚猛地一绊,右脚连忙踏出时,又踩到衣摆,身体一个趔趄,摔在地上。身上的丝绸衣服,也随着“嗤”的一声,被枯枝划了一个长长的口子。
祝英齐见他摔了个“狗啃泥”,微微一愣,拍着胸口哈哈大笑。
要知魏晋时期,衣帽服饰传承秦汉之制,以宽为美。特别是豪门士族中,衣饰更是讲究宽大飘逸。就说孙卓身上穿的这件,衣摆拖地,袖口足有三四尺宽。在二十一世纪穿惯了牛仔裤T恤衫,忽然改穿这么宽大的衣服,别提有多别扭。
孙卓挣扎爬起,拍开身上尘土树叶,骂道:“你这是什么狗屁衣服,是人穿的嘛?简直是浪费布料。”说着,伸手将衣袖、袍摆等部位撕开一大截。
祝英齐眼睛一闪,奸笑道:“这衣服用的可是上等丝绸缝制,起码值三两银子。就从你的酬劳里扣好了。”
孙卓将撕下的布料卷成一团,向他头脸扔去,骂道:“滚你的吧!你还跟我谈钱……咦?嘘……”正说着,他忽地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祝英齐不要说话。
祝英齐立时会意,闭嘴侧耳倾听。只觉前方不远处,一阵说话声音隐约传来。
孙卓朝他挥了挥手,弯腰向前摸去。刚爬上一块大石,便看见眼前一条小路直通向回龙观侧门。侧门前,有个小道童正和一人在说话。
两人伏在大石上,凝神闭气。只听那小道童唱了个诺,道:“马居士莫要焦急,且等师弟通传回来,再入观歇息不迟。”
那马居士不耐烦道:“我与孙天师的交情,还用得着通报?你快带我去见你师傅,我有要紧之事。”
孙卓和祝英齐听了那马居士的声音,互相看了一眼,眼中皆露出奇怪神色。这人居然是祝府的马管事,马荣。他怎么也到回龙观来了!
这时,回龙观侧门“吱”声开了条小缝,另一个小道童闪身而出,向马管事倾身一拜,道:“师傅还在观前给信徒施法驱魔,不能亲自相迎,还望见谅。请马居士先随我进观,稍作歇息。师傅随后就到。”
马管事恼道:“怎地这般不凑巧。”
小道童又躬身一拜,道:“的确不太凑巧!今天是小满之日,观里来了好些信徒。马居士还是先进观稍作歇息,相信很快就可以见到师傅了。”
马管事轻叹一声,无奈道:“也只好这样了。”说着,跟着两个小道童走进回龙观。侧门吱的一声,又重新紧闭。
孙卓眉头紧锁,低声骂道:“怎么到处都能碰到这瘟神,真是晦气。他和回龙观交情匪浅,你差他来帮你办事多好。”
祝英齐道:“我也才知道他是信道之人。再说这马荣奸诈得很,和我可不是一路的。我若派他办事,非被我娘知道不可。”说着,正想站起,走近侧门瞧瞧。
孙卓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指着小路另一头,低声道:“别动,又有人来了。”
祝英齐定睛看去,远处果然又有两个人沿着小路转了出来,正是一个时辰前,拦住钟家马车的那两人,“朱大哥”和“寄奴”。
孙卓轻声喃道:“怎么会是他们俩……这回龙观可真够热闹的。”
眨眼功夫,那两人已经走到侧门前。寄奴伸手推了推木门,却是纹丝未动。
那朱大哥恼道:“可恨!好不容易盯上梢,又让他给跑了。”
小寄奴见他伸手要拍门,连忙将他拉到一边,道:“朱大哥,咱们好不容易抓到这马荣狗贼落单,可不能鲁莽行事,打草惊蛇。要是让他有了防备,再想杀他可不太容易。”
朱大哥恨道:“管不了这么多。咱们这就冲进去,看谁能拦得住。”
小寄奴道:“回龙观这么大,上哪找他去?咱们杀不了他不打紧,顶多一走了事,过两年再回来杀他不迟。就怕牵连了徐大哥,就太不讲道义了。”
这朱大哥因为复仇心切,一时失了分寸,却也不是鲁莽之辈。听寄奴说得甚有道理,也清醒了几分,狠狠地跺了跺脚,道:“你说得很对。那现在咱们该这么办?”
小寄奴歪着脑袋,略想一下,喃喃自语道:“这马荣要上山就上山,为何不走大路,偏绕着小路上来?不知是什么道理。啊……想来他是要避人耳目。那今晚他要回祝府去,也非走小路不可。咱们就在这等着,不信他不出来。”
朱大哥拍掌赞道:“我就知道你鬼主意多。就听你的,咱们就在这等他出来。”
小寄奴摸了摸脑袋,笑道:“朱大哥可别笑话我。在这等可不太好,咱们不妨稍微走远一些。省得呆会动起手来,他大喊大叫,惊动了回龙观里的臭道士,可不太妙。”
朱大哥连声称是,于是挽着小寄奴往回走去,在拐弯处也钻进了林子里。
孙卓和祝英齐伏在大石上,听这两人密谋杀人,哪里敢出声。等到那俩人走远,一口气才呼了出来。
孙卓轻轻拉了祝英齐,偷偷摸回树林深处,叹道:“咱们这趟来得可真不是时候。看来那马管事今天是死定了。也不知他怎么惹到了这两位江湖豪杰。”
祝英齐虽然平时喜欢习武,但终归没认真玩过命。刚才听那两人要杀马管事,后背已惊得湿了一片。
孙卓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喂,你不是吓傻了吧?现在要尿裤子,还早了一些。”
祝英齐哪里肯服软,心神一定,骂道:“谁说我怕了。他们要杀的终归是祝府的人,我只是在想要不要管一管。”
孙卓自从回到东晋,一门心思想安稳的好好过日子。这一趟来回龙观,掺和进这豪门事端中来,已经是勉为其难。现在还想他再管马荣这档子事?真是休想。伸手往前一推,道:“要管你管,我可不管。刚摆脱了官司,又卷进命案?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说着,提步就要往回走。
祝英齐一把将他拉住,道:“那也先把英台的事情办完再走。蔡家今天取八字,明天就要来问凶吉。拖来拖去,再想悔婚可就晚了。还有,钟姑娘不是也来了回龙观?怎么转了一大圈,也没看见她?莫要遇上这两个亡命之徒才好。”祝英齐一直在留意钟家小姐钟文彩的行踪,只是回龙观前转了好久都没看到,心里早就有些焦急。此时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孙卓耸了耸肩,摊手道:“这次可是你自己提的,我可没提。”
祝英齐大窘,恼道:“反正你不能就这么走了。要么帮我把事情办妥,要么你就等着进县衙大牢吧。”
孙卓烦不胜烦,连拍脑门,仰头大叹:“你们祝家的事与我何干,为什么一定要找我?”说着,他眼睛忽然一亮,心想:“就是这了!”伸手指着身边的一颗大树,向祝英齐问道:“你懂不懂爬树?”
祝英齐抬头看去,只见回龙观外墙边上,一颗大树沿墙生长,树枝直伸进观内。喜道:“怎么不会?就怕你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