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一去时光悄然逝去,待我和茗烟回到拥芙宫,天边已经铺开一片流光披彩的晚霞,橘红色的夕阳如血色玉盘沉落入天际半阙,余辉穿过云层叠复间的缝隙,一束束照射出来将周围的霞云映得如同滚了一圈金边。
可是我此时正心乱如麻,无心欣赏这样夕阳无限好的美景。
雪浮正焦急的立在宫门旁翘首张望,看到茗烟扶着我缓缓走来,忙上前帮她一同搀住我道:“不过是出去散散步,怎么耽搁了这样久,再不回来可要派人去寻了。”
我的腿脚走了这样大半日早已酸软不堪,整个人几乎都要靠在她俩人身上,有气无力的说:“先扶本宫进去。”雪浮被我的样子有些吓到,忙唤来执秋映冬,几人才小心翼翼的将我扶进文鸢堂内。
茗烟端来一个钧窑墨彩芙蓉炖盅放到桌上:“娘娘先用些,奴婢马上就去传膳。”
热气氤氲扑面,散发出诱人的甜香味道,这才发觉自己的确是饿了,用了一些,稍微休息了一会渐渐缓过神来。
雪浮脸上依旧挂着担忧,遂向茗烟询问,得知我去了桐云旧园,便沉下脸来:“素来稳重的,怎么就不劝劝娘娘呢。”又转过来骂映冬:“好端端的跑去什么园子,幸亏主子没事。”
茗烟委屈的几乎要哭了,红着脸带着哭音道:“好姑姑,您就别骂茗烟了,方才林太嫔已经骂过了。”
她微微一愣:“林太嫔,哪个林太嫔?”
我见她满脸茫然,知道有些事情应该向她问清楚了,轻轻吐出一口气,侧首向茗烟道:“先不必传膳了,本宫有些事情要问雪浮。”
回头盯着雪浮眼中渐渐浮起的惊愕,沉沉问道:“雪浮你也入宫有些年头了,林太嫔也是听说过的吧。”
她的惊愕微有一丝凌乱,旋即低下头来不再同我对视,恭谨的欠身回道:“奴婢入宫总归也有七八年了,可从不敢妄议主子们。”
我冷冷一笑,眼风凌厉扫过她:“本宫再问你,你入宫真的有七八年了?”
茗烟和执秋见我突然变了口气,随即明白我了的用意,故也不甚惊讶,只垂着手立在身旁静静的听我向她发问,映冬则吃惊得张着嘴巴立在一旁。
雪浮原本恭谨的脸上骤然多了许多惊慌神色,渐渐由白转红,见众人都如遇大敌一样的看着自己,嚯得跪在地上,切切道:“娘娘莫动气,奴婢若是哪里做的不对,娘娘只管罚便是。”
我看着低头跪在地上的她,双手扶着雕花梨木座椅霍然站起,冷然道:“那本宫问你,原先是在何处当的差,又是受何人管辖?”
见她低头不语,便又道:“当日因着名讳一事,庄嫔要罚你,本宫心里是那样的不忍心,回来后只一心自责,后来思索后却也不得不暗自怀疑,一个入宫七八年的宫女竟连这样寻常必守的宫规都不放在心上,所以便教执秋暗中调查,可查了宫女名册,上面的确上是有你的记录的。”说完向执秋使了个眼色。
执秋点点头闪到她面前,从怀中掏过一张纸条,朗声读道:“姚雪棠,顺延一十八年入的宫,入宫时一十八岁,长源县抚宁人士,父母系长源大侯爷公孙氏家奴。”她口齿清晰,吐字如颗颗珠玑倒出,甚是清脆疏朗。
雪浮将头埋的很低,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她闷声道:“娘娘觉得有什么可疑之处么。”
我向她暼去,手指轻轻抠住座椅上圆润光滑的雕花镂空里缓缓道:“来龙去脉,家世地位倒也清楚,的确没什么值得可疑的。”话锋倏然一转,质问言语凌厉而出:“可有一样,执秋问遍宫内六大司局,从宫女到太监,几乎所有的人都道,在本宫入宫之前从来没见过有一个名字叫做雪棠的宫女!”
周围静的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只能听到厅外滴漏一下一下不急不缓,沉沉滴答的声音。
她伏在地上,全身微微颤抖着,良久终于开口道:“奴婢的确不是宫里的宫女……”
我心中还是不免一惊,同茗烟相视而觑,茗烟急忙挡在我的面前,生怕她对我有什么不利的行为。
“但请娘娘相信,奴婢绝对不会加害娘娘,至于奴婢的身份暂时还不能……”
我神色冷冷的听她辩解着,骤然觉得腹中一阵抽搐的疼痛,仿佛有一只手在狠命的拽曳,呼吸也一阵阵急促起来,一时站立不稳竟瘫坐在椅子上,已是沁出一身的冷汗。
几人看我这般样子,早吓慌了。
雪浮跪爬过来,冲着众人叫道:“快去请徐太医,快去请皇上!”说完也顾不得跪了,和茗烟一同将我扶到床榻上歇了,红着眼睛哭道:“要审奴婢,也不用急着这一时半会的,等娘娘身子好了想怎么处罚奴婢,奴婢都甘愿领受。”
我忍住疼痛,紧紧抓住她的手,痛心垂泪问道:“你果真不是来害我的么?”
雪浮重重的点了点头,目光坚定道:“娘娘放心,即便是有把刀架在奴婢脖子上,奴婢也绝不会加害娘娘的。”
我长舒一口气,平躺在床上,腹中的疼痛虽不似方才那么剧烈了,但也是隐隐的,冷汗已将额前的头发浸湿。
片刻后徐农玉几乎是一路飞奔进来的,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头发也凌乱不堪,一边替我把脉一边急切问道:“娘娘今日吃了什么东西,去了哪些地方?”
茗烟眼眸中含着泪水面露难色,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徐农玉直急的面红耳赤:“姑娘别吞吞吐吐的了,赶紧告诉微臣,也好对症下药。”
雪浮忙立身道:“娘娘今日受了些劳累,回来就用了些红枣燕窝粥,还在桌上搁着。”
他忙端起闻了闻,又伸出小指拈起一点细细品了品,疑道:“这粥并没什么不妥,娘娘可是受了什么惊吓。”
她脸上挂着泪水也顾不得拭去,轻轻点了点头,
徐农玉点点头,向我沉声道:“只要不是吃了什么不妥的东西便好,娘娘放心,微臣自当尽全力保住龙胎,但是要在娘娘玉体上施上几针,还请娘娘忍住痛。”
我吃力的点了点头,看着他从医匣里取出几枚闪着寒光的银针,在我裸露的足踝上找准穴位轻轻的扎了下去。
如同小虫叮咬一样的刺痛,几针下去却渐渐起了些效果,腹中翻腾起一股温热的气流,将疼痛消去了大半,气息也渐渐平复起来。
众人见我恢复了许多都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