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前知世郎,
纯着红罗锦背裆。
长槊侵天半,
轮刀耀日光。
上山吃獐鹿,
下山吃牛羊。
忽闻官军至,
提刀向前荡。
譬如辽东死,
斩头何所伤。
郡里的情况渐渐趋于平稳,周云朝也被梁太守特许不用当班值守,可以回家休息几天。告别了同样随梁老掌柜的赶回去过年的梁小七,周云朝以为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没事溜溜狗,偷偷咪点酒,帮老两口打扫打扫屋子,跟李老爹上集市办点年货,听老两口商量着开过年帮周云朝说一个媳妇,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温温馨馨。但是,眼瞅着李老爹就要找人宰家里的那头大肥猪的时候,周云朝还是被急冲冲的王通拉到了郡衙。
大业七年,是隋炀帝杨广一生最得意之作——京杭大运河——彻底完工的一年,就像皮日休所说的,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这条称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以和秦始皇修筑完善的万里长城相媲美的运河,除了以后一千多年作为漕运要道为古老华夏输送血液之外,在隋唐时代,特别是隋末唐初,更是帝国为远征高丽的大军运送士兵粮草的主要通道,大运河的完成,使得杨广远征高丽,开疆拓土的念头愈加强烈。于是乎,靠近涿郡,于高丽隔海相望(好像看不到哎)的山东诸郡自然是首当其冲受到冲击。
自古山东多壮士。从三国时代的青州兵名扬天下开始,山东地区一直是个各朝各代抽调兵丁的重点地域。这次远征高丽更狠,为了遵循传说中的就近原则,朝廷把民夫,兵丁的征用大部分全都压在山东诸郡的上,朝廷的水师更是直接驻扎在东莱口岸,这样,因为修筑运河已经疲惫不堪的百姓无可退让,终于选择不再忍受,而山东豪杰们,也正式掀起了掩埋烜赫一时的大隋帝国的第一捧土。
大业七年十月,齐郡邹平人王薄率领乡党起兵反随,占据长白山,自称知世郎,作《无向辽东浪死歌》,号召乡人拒绝出征高丽。当然,朝廷的大人们以及帝国的君王杨广本人都不把这次贱民的奋起反抗放在眼里,他们根本不知道或者不愿意知道连年大兴土木,穷兵黩武的大隋帝国已经千疮百孔,无可救药了;他们更不知道,所谓的千里之提,溃于蚁穴;他们更没想到后来的连锁反应是如此的迅猛,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朝廷的邸报以及从齐鲁之地流传过来的民谣就放在梁太守的案头上,这次召集郡下属官前来议会也只不过是传达朝廷的意思,朝廷下发邸报,就是希望这样不体面的事情不要再发生在其他郡县,梁太守召集属下,算得上是临时的整顿,希望属下的官员们注意警惕,好歹形式要走一下,不要让朝廷难堪,梁太守的意思很明确,谁不让我过好年,我就让你再也过不了年。至于山东的乱民,高门大族出身的梁太守心里很仁慈的默默的为他们掬一把泪,都是大隋子民,何必呢,你们安息吧。
眼看着包括王通在内的诸位大人不以为意的样子,周云朝心里黯然的叹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了想要说的话,只是上前道:“梁大人,此次齐鲁生乱,朝廷必然是要预防各处的不测,卑职以为,大人可以整顿一下河东的军务,一则有备无患,安定民心,二则对朝廷也有所交代,以示大人的忠心耿耿。”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希望将来河东遭乱,自己和李老爹一家能平安度过吧。
“嗯,说的有理,严都尉,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务必要在这段时间内整顿军务,加紧戒备,勤以操练,不要让朝廷拿到本官什么把柄。”梁太守觉得说的有道理,遂对河东都尉严平到。至于其他人,都知道周云朝为太守大人解决了大麻烦,现下已然是大人眼前的大红人,自然不敢有所反驳。
随着梁太守漫不经心的一挥大袖,诸位大人们于是纷纷起身告退,周云朝看了看毫不在意的梁太守,只能黯然的跟随着明显已经松了口气的列为大人们慢慢离去,也许今天过后,或许下一刻,他们就把山东叛乱以及注定留名史册的知世郎王薄抛在脑后,对于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眼前这虚华的安逸奢侈的生活足以蒙蔽他们的双眼。
作为后世者,周云朝早就知道这一天必将来临,只不过以前周云朝认为自己安心办事,将来祸乱来临,只要自己不问世事,做一个良顺之民,就能幸免于难,现在想想看自己的想法未免有限幼稚。将来兵燹一起,别的不说,如何护得自己的救命恩人李老爹老俩口的周全就是个大问题,虽然现在王通梁太守都看重他,但是将来动乱一至,自己这小胳膊小腿未免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就在这一天,就在这一可刻,一向淡泊名利的周云朝深深的感受到权势的重要性。没错,权力和势力,只要有了这两项,一切问题都不在话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纤细瘦弱的双手,周云朝苦苦思索最终决定——洗洗睡吧,太难了现在。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包括周云朝在内,当朝廷的平乱大军还没有启程,当下发给各地的朝廷邸报还在各大驿站之间传递的时候,王薄的义旗刚一举起,山东各地就纷纷响应,平原富豪刘霸道聚集十万部众于豆子坑起兵反隋,号称“阿舅军”,与知世郎交相呼应。紧接着,清河漳南人孙安祖因为家乡遭受水灾,妻子(是老婆孩子)饿死而官府仍然强迫其服兵役,遂愤起而杀县令,聚众入高鸡泊反隋,自称将军,号摸羊公,而孙安祖的至交好友窦建德,后来与李唐﹑王郑三分天下的一世枭雄,也即将因为官府怀疑其暗通反贼而灭其满门走上反隋的道路。
看似繁花似锦的大隋帝国,正向着死亡一步一步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