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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七丈城楼吞红颜

宜州府,是宋国浙裕省下六府之一,地处江南繁华之地,是为宋国内交通枢纽,南北通衢,人杰地灵。

宜州府通治县,临河而建。此河,名曰辰水河,流经通治县东郊,奔流至东海。话说,通治县的县城墙,却是浙裕省下辖府县城墙中最为气派的。城墙高逾七丈,远观通体幽青色,甚是雄伟。若走进细看,实则满墙的爬山虎藤茎,盘根错节,密密麻麻地,占领着整幅城墙墙面,如今已是晚秋季节,藤茎依旧保持着长青。

卯时,一般是通治县城门开门之时,这个规矩从宋国建国之初就沿袭了下来,至今已逾二百余年。

往日,卯时未到,城门尚未开启,县城内商客、城外百姓贩夫都聚集在城门墙内外,等待着进出。而今日,却不同往常,将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

此时已是辰时,但城墙下却依旧聚集着大批的百姓,不肯离去。一个个驻足举目,往城墙顶上观看,不时还相互交流几句,指指点点,显得兴致极其高昂。

通治县的百姓,是质朴的,但好奇心也是极重的。茶余饭后的谈资,往往是通治县老百姓生活中的一道亮丽风景线,也是衡量一名通治县老百姓合格与否的精神标杆。今天的事件,将无疑会被载入通治县、乃至整个宜州府八卦界的史册:前任知府赵武德之孙女——通治县的名媛赵祁小姐,因不明缘由含恨跳城楼。

大批的通治县百姓,已经宛如潮水般快速聚集到了城楼下,其速度之疾,彰显出了通治县百姓的整体优良素质,远远撇下县衙那帮差官几条街。

而城墙上的跳楼主角赵祁小姐,一袭青衫,满脸泪痕早已风干,头发也被风吹卷的甚是凌乱,孤独地矗立在城墙楼顶。

“听我那秀才表哥说,赵小姐个人感情生活方面出现了问题啊......”一屠户站在拥挤的人群里,攥着杀猪刀兴奋地爆料道。

“可不是嘛,坊间都流传说,祸害赵小姐的正是那尹县丞家的公子,名叫尹鉴是也!”人群中又有人爆猛料。

“几位怎么这么肯定啊?”一名秀才模样的少年问道。

“唉,你消息真闭塞!”屠户模样的胖子有些不屑,解释道:“尹鉴此厮就是个祸害,这已经是本月第三个姑娘,为其舍身寻死了...浪费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啧啧....看来,我那表哥诚然没诳我,真是各行各业都能出人头地啊!”

这时,人群中又响起几声呼喝,人群向两边让开,原来是县里主薄高大远带着几名差人急急赶了过来。

“看什么看,都给我滚一边去!”高大远一边驱散着人群,一边腹诽道:老子真是命苦,一个月摊上三次这种破事!合该尽是我倒霉。今天跳楼的,又是前任知府赵武德的孙女,赵武德虽已不在其位,但赵府在县城乃至宜州府,也是有脸有面的大户,今着若处理不善,肯定讨不了好。

“高主薄,现在怎么办?”一名肌瘦如柴的中年差役小心翼翼地问到,这厮正值壮年,却一脸憔悴,面色蜡黄之相。

高大远眼睛一斜,问话的叫时归,差役头子,一油滑有余业务不精的主儿,平时拉帮结派,搞得衙役一部乌烟瘴气,真遇到事却连个屁也放出来,这会想到自己是主薄了。

“你速速去通知赵府的人,让其家人赶过来!”高大远没好气道。

平时,这类跑腿的事也轮不到他时归头上,随便打发一个衙役去就行了。但今天事态严重,时归不想待在现场挑担子,这会小腿一溜跑,速速往赵府送信去了。

时归前脚刚走,高大远就发现城墙上的赵祁小姐不对劲,遥遥晃晃地,随时有坠楼地危险。

“都给老子闪开!不听话的全部带走,带到县衙打板子...赵小姐犯了痴病,有什么好看的,都滚一边去。”高大远立即指挥着县衙差役疏散现场,又看到一部分围观的县民,竟然自发爬到城墙河边的杨柳树上观看,一时感到气岔。

高大远驱散了人群,立马带上两名差役,沿着城墙梯登上城墙顶。一袭青衣地赵祁矗立在墙顶烽火台边,只能看到侧脸。赵祁面部清秀,但眼睛微闭,斜靠着烽火台一动不动,衣角却在风里轻摆。

“赵小姐...”高大远微微轻唤道。

赵祁面无表情,一动不动,连眼也未睁开。

高大远眉头紧锁,看着赵小姐站的位置极其危险,打消了立刻冲上去制止的念头。轻生得方式太多,为何非要选择这么一种,闹腾恁大的动静。

“赵小姐啊,有什么苦恼的事是解决不了的嘛...你先下来啊,我通治县衙一定为你做主!”高大远拍拍胸脯劝道,管他什么天王老子,先将人救下来再说。

这边,高大远不敢靠近,远远地劝解着。

忽然,城楼下一阵骚动,几名妇女搀扶在一名中年贵妇急急地跑道城楼下,身后跟着一班小厮。

“女儿啊,这是为什么啊?你不能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中年贵妇哭喊着,一时气急,又晕倒了过去。

一名十八九岁的青年男子,分开人群,一把扶过中年贵妇,在其人中之处紧紧按了下去,一边悲戚地轻呼道:“娘亲...娘亲...”

场面又是一阵骚动。

此时,距离赵祁小姐只有三丈的高大远,一阵头疼,急的满脸汗珠。高主薄看到赵祁依旧毫无反应,不由暗暗定下了决心,准备看准时机,立马冲上去制服住她。

七丈城墙之上,风起无名之处。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赵祁本已摇摇晃晃地身子猛地一斜,突兀地从城顶坠下。高大远大叫一声,大步一跨,准备冲上前去救人,却已来不及了。

一袭青衫,划破晨空,悠悠荡荡地坠落下去。

刚被救醒的中年贵妇,看到眼前一幕,又是大叫一声,背过气去。青年男子也是一声惊呼,眼目欲裂。

高大远瘫坐在城墙顶上,头脑一片空白,喃喃道:“这下麻烦大了。”

本以为如往常一般,只是一场闹剧,谁知道出了人命案子,城下观看的百姓也是一阵发怵,没了兴趣,陆陆续续地避开离去。偌大的城下,只剩下一班差官和处于悲痛之中的赵府家人。

这时,县令时穆闻讯,又带着一帮人赶了过来。

青年男子已令人将其母亲——中年贵妇送回赵府去了。高大远也没闲着,命差役找来白布暂时给尸体盖上,又让人折回衙门去请仵作了。

时穆看到现场,也是一阵头大,耐着头皮走了过来,较为悲痛并不失和蔼地对青年男子道:“赵经世侄,节哀顺变呐。”

“时大人…还请您尽快查明真相,还我赵家一个公道!”赵经悲切道。

时穆内心不快,好歹自己也是个县令,今天要是你父亲或祖父这么跟我说,还罢了,你小子什么身份,整个一毛没长齐的富家公子,也敢这么与我说话。想归想,时穆的举手投足,还是表现出了绝对的官场素养。

“赵经世侄啊,难道你是怀疑令妹是被人胁迫,或被逼寻短见的?!”时穆惊讶道。

赵经道:“我前日从京城回来,就听到些许谣言,说县丞尹卓之子尹鉴,是一放荡子,上月在梅林诗社上轻薄于小妹,令吾妹蒙羞。而这两日,我观祁儿,抑郁寡欢,多半系出于此,一时想不开走上了不归路。还请大人明鉴,细细审查,定不放过此贼子。”

时穆道:“世侄所说,我当令人详尽审查,但光凭此事,不足以定人之罪啊。至于令妹之死因,县衙当会全力进行调查,然后秉公办理。”时穆然后又交代主簿高大远,让仵作验验尸首,走走场面,就先行离去了。

赵经和高大远两人站在一边,看着尸体上的白布发呆。高大远感觉今着的事还真是说不上来,想到赵祁那张苍白的脸……妈的,尽透着一股邪性。

这时,一名衙役带着仵作赶了过来。仵作姓范,名仲,年过六十,身体却保养的甚好,精力旺盛,在通治县衙当仵作,已经干了三十余年了。范仲技从名师一针前辈,经验也是相当丰富,连县令时穆都要礼让三分。

仵作也属三十六行之一,被称“仵作行”,既验尸,也验伤。高明的仵作,即便是那些已腐烂的尸首,也有办法施之以巧技验证;甚至能根据枯骨的颜色来判断当初中的何种毒药。说白了,仵作就是一个技术活,一个细心活,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的。

此时,范仲没理会二人,径直走向尸体。尸体方圆三丈内,溅落了不少血迹。范仲掀开裹尸布,尸体侧面躺着,脑壳受损较为严重。范仲从头颅到脖颈逐一循序查探下去。

赵经看到此情此景,再也忍受不了,远跑几步,就哇哇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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