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前朝武帝时，李广之孙李陵率部卒五千，深入匈奴腹地，与数十倍匈奴主力骑兵相遇，结果李陵率部硬生生坚持了十天，转战千里，杀敌数万！虽然最后李陵箭尽被擒，却在被俘前说：给我部卒每人箭镞三支，我们就可以坚持到汉朝边境。
虽然段戈不知道这故事是真是假，可“强弩”对缺少重甲的“控弦之士”的杀伤力的确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先登营就是如此，虽说营中只有汉军一千，可那强弩足有千张。若是这千张强弩一起抛射而出，足足可形成近百丈的箭雨！试想一下，若是羌人袭来，就凭着这千张强弩，瞬间洒下如水泼一般的箭雨，足可让羌骑铩羽而归。
这弩与弓不同，弓箭靠的是人力，就算再精锐的悍卒，手持四石强弓极限也就十余箭，再来怕是手足酸软，再也拉不开长弓了。可弩靠的是机关之力，只要弩箭充足，就可无休止的激射而出。人说强弓硬弩，也就是这般道理。
更何况那先登营汉军，一个个皆是百战精锐，人持一柄环首刀，虽是未见其搏杀场景。但看那先登汉军坚毅，嗜血的眼神，便可想象出这一千人厮杀时的疯狂。
有道是，一人拼命，万夫莫敌。
虽说有些夸张，可千人拼起命来的确让人胆寒。
巡视过先登营将士的段戈自信，只要一声令下，这些骄兵悍将定会很快完成集结，然后嗷嗷叫着往前冲。
怪不得先前边章袭击令居，令居只有薄弱兵力却能让边章铩羽归去。
怪不得麹义会说没有本事降不住先登营？
怪不得张奂会借给他随身配刀？
有如此兵将，若是主将真没有本事，不管谁当这统兵之人怕也是心里难安！
看来张奂说的没错，给自己的绝对是令居塞中最精锐的汉兵！
瞧着段戈脸上的喜意，李肃却是轻轻咳嗽一声，上前拱手道：“主公，可是见到如此兵将心生喜意？”
“当然！”段戈一脸的理所当然，笑道：“有如此兵将在手，但有战事发生，怕是想败也难！”
“兵确实是好兵，可这将嘛….”李肃一脸担忧的说道：“怕是主公掌控不住。”
段戈闻言不禁一怔，问道：“老李，此话怎说？”
“主公。”李肃一脸凝重的说道：“主公乃是名将之子，自然知道这精锐养成的难处。”
“我自然清楚。”段戈说：“一支精锐的养成并非只是依靠严格的训练，而是要经过不断地厮杀，用无尽的鲜血灌注－－如此才能铸成虎狼一般的凶猛与狠毒。有百战余生的觉悟，方才有视死如归的勇气。”
段戈这一番话，说的此时营中韩德，李蒙四人不住点头。
确实如段戈所言，再严格训练的士卒都是新兵，只有经历过生死厮杀，才算合格的精锐。
“主公所言不差。”李肃点头道：“属下虽是文人，可好歹也当过几年边军，自然知道这精锐养成的不易。可一旦精锐养成，这身上自然打下主将的烙印。若想清除这烙印，却并非简单之事。”
旁边陈屠忍耐不住，猛然问道：“老李，有什么话赶快说，不要这么闪烁，听得某家迷糊。”
李肃白了陈屠一眼，却是不理陈屠，向段戈恭敬道：“主公你想，这先登精锐皆是那麹义所练，自然以麹义马首是瞻。刚刚主公巡视之时，属下倒是注意到，各士卒目光所指全是麹义一人。主公若要掌控这一千焊卒，怕是艰难。”
段戈回想一下，确如李肃所言，只是这先登营并非自己带出来的，此时名义上虽为主将，可要想取代麹义在先登营的威望，却是难事！
“那老李，你的意思是什么？”
李肃眼睛一眯，冷冰冰说道：“若要掌控这先登营，一劳永逸办法很简单，那就是－－杀了麹义！”
“什么？”段戈还未说话，韩德已经惊叫道：“老李，你莫是说胡话呢！那麹义好歹是这汉军将校。又与咱们无冤无仇，怎能说杀就杀？”
李肃肃然道：“咱们马上出兵陇县，若是这一路上军中因麹义生出变故，便是功亏一篑之局！我观那麹义，乃是狼行虎顾之人，不得势且不说。若是一朝得势，便如当年高祖麾下韩信一般，飞扬跋扈，任谁也掌控不得。”
韩德闻言，也知与李肃说不清，只能抱拳道：“主公，老李所言固然不差，可那麹义的确有些本事。若是就这么杀了，怕是咱们无端端的损了一员干将啊。”
因与麹义惺惺相惜，韩德自然不愿意段戈就这么杀了麹义。
见段戈沉思不语，韩德又道：“况且如今出兵在即，麹义又无过错…..若是无辜杀了麹义，于军心自是大损，于此行出兵也是大不妙之所为啊。”
谁知李肃却在一旁阴声道：“明面上杀不了麹义，难道暗地里就没有机会么？麹义是有能力，可就因为他有能力才更加危险。此时不杀麹义，久之必成祸患！”
韩德回头，狠声道：“老李，你莫要太过分了！”
“过分？”李肃反问道：“我与那麹义无冤无仇，若非为了主公，我操着心干嘛？韩德，你倒是说说，是我过分么？”
瞧着两人逐渐生出火气，李堪、李蒙、陈屠三人却不知道如何相劝。
毕竟大家都是为段戈着想，关系也是融洽，这帮谁不帮谁都是得罪人的事情。
段戈在一旁听着也是越来越不对味，这外人还不怎么，这自己人先是窝里斗起来，成什么话？不禁怒道：“够了！窝里斗到是斗的甚是快活，还真不怕别人笑话么？”
瞧着段戈发怒，李肃张张嘴却不知如何去说，只能慢慢闭上嘴，默然不语两眼干瞪着正朝他怒目而视的韩德。
“阿戈，你也莫要生气，老李他们都是为你好。”这时候，陈屠上前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咱们现在都是大汉军卒。不管咱们也好，那麹义也罢，都是要提着脑袋拼命、在刀头上添血过日子。某家就是不信，就算阿戈你掌控不住这先登营，战场厮杀之时，这些汉军还能朝着咱们背后捅上一刀？”
陈屠这话一说，倒是让营中众人莞尔。
可仔细想来，陈屠这话倒说的的确在理。
就连一路上很少说话的李堪也上前赞了一声，“屠子，你这话说的中听。”
李肃瞄了一眼段戈，倒是觉得有些下不来台，不禁上前一步，拱手道：“主公，我这是－－”
段戈摆手打断李肃的话，凝声道：“老李，我知道你的心意。可咱们毕竟初来乍到，虽说有张将军军令，令我为先登营主将。可说难听一点，就是要谋夺麹义的兵权。你也莫说这汉军乃是朝廷所有，并非私物。可就凭着麹义操练出如此精锐，想必费了好一番心血。且不说麹义以后如何，冲着这一点，我自然不会背地里算计他。就算他日后心中不忿－－可我却并非泥捏出来的，就任他摆布！”
李肃叹了口气，只能点头道：“既然主公已有定计，属下自当遵从。不过此事虽然作罢，可出兵在即，主公当肃军纪，已定主将之威！”
段戈点头道：“我也有此意，毕竟此番出兵陇县，与张将军收复陇西四郡的计划息息相关，乃是不容有失！”
“禀报都尉，”就在这时，麹义忽然奔进大营，双手抱拳道：“营中儿郎已经集结完毕，还请都尉前去发令，一千儿郎即可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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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居塞，议事厅。
方悦昂首走进正厅，只见张奂仍旧跪坐于长案之前埋首观看着凉州地图，有夕阳斜照在张奂花白的须发之上，映的老人疲态尽出－－
“老师，令居塞弟子已经安顿好了，就等着老师一声令下了。”
“哦！”张奂抬起头来问道：“文烈，你是如何安排的？”
“弟子已经迅速集结三千汉军日夜训练，时刻准备随老师出征。另外，晓谕四门守将各自征召两千城中壮丁，皆穿汉军服饰，城头广布军旗，日夜巡逻，以为疑兵之用！所剩一千汉军也是日夜训练，若是羌人进犯，可做生力之用。”
“恩！”张奂闻言，点头称赞道：“文烈如此安排，倒是妥当。不过老夫倒是有两点叮嘱于你。”
“老师指教－－”
“一者，可严令四门守将，城头储备之守城器械，必须准备充足！二者，城中民壮虽然悍勇，却不可出击御敌，只能依城死守！”
“老师放心！”方悦赶忙应承道：“此番弟子也是考虑到了，已经叮嘱过四门守将。”
“如此甚好！”张奂沉吟一声，忽然正色道：“文烈，还有一点你需谨记于心！”
“老师您说，弟子听着呢。”
“若是羌人来攻，不管令居塞情势如何紧急，你决不可向金城求援？”
“老师，弟子倒是不明白。”方约一怔，赶紧问道：“这是为何？”
张奂凝声道："你莫是忘记了，这令居以北尚有北宫伯玉与李文侯，若是羌人来攻，边章那边有老夫与段戈掣肘，想来羌人分兵之下，侵袭令居的羌人不会很多。可若是你向金城求援，任谁都会想到令居空虚。若北宫伯玉再来侵袭，前后夹攻之下，令居怕才是真的守不住！可你若是不动，就算老夫子与边章一直僵持，他们两个也摸不出令居虚实，自不敢轻举妄动。如此，疑兵之计方成，令居也就没有沦陷之危。”
“弟子明白。”
“那就好！”张奂想了一下，似乎该叮嘱的事情已经叮嘱完了，挥手道：“文烈，出兵的时日无多，你这就先去准备吧！”
只是半晌，却未见到方悦出门的脚步声，张奂抬头一看，却见方悦双眼通红，似有悲伤之色，“文烈，你这是怎般了？”
“老师，此番出兵您随身只有三千汉军，可边章属下却有数万虎狼之众，弟子实在担心啊！”
“担心什么？”张奂昂首笑道：“老夫以文士之身统兵数十年，征战一生罕逢敌手，小小羌人，能奈我何？文烈，老夫知你心意，可你莫要担心。”
“可此番老师赴任这护羌中郎将，手下只有弟子一人尚为可用。此时弟子又要守城，老师身边没有护身之人，可怎般是好？”
“文烈，”张奂上前轻拍方悦肩膀，劝慰道：“你莫要替老夫担心，凉人悍勇，世出豪杰，说不定此次就有能人相助！再说，老夫垂垂老矣，还怕死么？就算有个万一－－－比起那段纪明，自是强的太多。文烈也是武人，当知马革裹尸才是咱们最好的归宿。”
“老师－－”
方悦还想再说，却被张奂挥手打断，“文烈，此番出征在即，万事都需妥当，你还是去吧！”
方悦无法，只能叹口长气，慢慢退出厅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