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异常地寒冷。
外面阵阵凛冽的寒风侵蚀着光秃秃的树木，好像要把寒冷送进它们心房一样。上海冬天的冷是发自内心的。就如这座城市可以发生很多离奇故事。因为有太多纸醉金迷，人们总是喜欢把一些纯粹的简单的事情搞得迷离化，就如放假这件小小的事。教室里同学们已经津津有味地开始讨论假期去向。虽然离放假还有两个月。
屋内的暖气调到最高，如果没有看到外面铺着白皑皑的雪，我以为现在只是温暖的初春，生活是可以给我们很多假象的。而那些假象就如毒品一样，给人美好的幻觉，以为自己得到了幸福，但隐藏在欢愉背后的悲痛是很多人无法承受的。当美好幻觉远去时，真实生活来临的时候，他们开始迷茫和发慌。
我懒散地坐在位置上，翻阅着地理书，等待老师的到来，教室里同学们有说有笑，他们好像在参加一场聚会，并没有快要上课的痕迹。
我所就读的是一所贵族高校。这里汇集着一群时刻被世界关注的幼苗，他们茁壮成长。一举一动将给世界带来不一样，他们在讨论去哪里度假，讨论今晚在哪里开舞会，讨论怎么捉弄来上课的老师。他们是精英。
但我和他们是一伙的。因为我觉得他们所做的都没有错，所做的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希，你打算这个假期去哪里度假。”同桌林峰凑过来问我。
“不知道呢。”我合上地理书，伸了一个懒腰。冬天总是给人懒洋洋的感觉，望向外面的白雪，想起2009年的冬天，跟父亲去日本的小樽写生。大雪飘落的时候，父亲问我看到什么。我盯着那些缓缓飘落的雪，满脑空白，然后疑惑地看着他，他笑笑什么也没有说，蹲下身抓起一把雪花，那些雪花在父亲的手里化成了一点点晶莹的水滴。然后父亲说，那些飘落的雪在空中是没有归宿的，只有有温度的地方才是它的归宿，因为它的本质就是水。画画也一样，你要找到它的本质。属于你的本质。
我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但是他又低下头在纸上画着什么了。并不回答我的疑问。
我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林峰推推我，我才回过神，“没想什么呢。”
林峰盯着我的脸看，好像想在我的脸上看出一点蛛丝马迹一样。
“我们去打网球吧。”为了阻止他的眼神，我一边站起来一边说，然后拿起书就往教室外走。
林峰来了精神，把挎包一拽放到肩膀上，跟着来了。
林峰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所有人面前大大咧咧，重义气。但是偶尔他在别人不察觉的时候像会把你当猎物一样盯着你，总是有点深沉的嫌疑，我从来不怀疑他的不简单。他是我的同桌，在这所学校，只有他在面对我的冷漠还能表现得那么热情，他是能怡然自得的人。
曾经在这间室内网球房里，他被我打得一败涂地，让他这个“网球王子”英名扫地。他指着我鼻子说他一定要打败我才毕业。没想到现在我们成了好同学，但是他的梦想依然不变。有时候人就是奇怪，总是对无法到达的高度充满征服的欲望，他不是我的对手。就算他现在也这样摆出必胜的决心。有些事情真的要去相信并不去刨根问底才不会痛苦。走出网球室的时候，已经天黑。林峰甩甩刚洗完还湿的短发，一走到外面立刻结了雪珠，他边拼命地甩头，边咒骂道他妈的。
“希，我们去西街那家大排挡喝一杯暖暖身，冷死我了。”林峰咒骂完了然后对望着白雪出神的我说道。
“哪家？”我在脑海里不断搜索他说的那家西街大排挡。
“就是有个很漂亮的老板娘的那家，”他贼笑了几声，然后他凑过来在我耳边嘀咕了几句，我一把把他推开，对他的话表示没兴趣，不过也想起他说的那家大排挡。
我们打车到西街，在西街路口就下了车，车子不能开进去。因为整条街都是大排挡，卖什么小吃的都有，号称“中国小吃一条街”。这里的大排挡大是用防水布搭建成小屋，一到结业就收起来拉走，地面很油腻，桌子很油腻，甚至连我们坐的椅子都能摸出油腻。到处散落一些被客人丢弃的纸巾，但是我觉得这里很干净，因为至少我在这条街走了五分钟，还没有一个风情万种的姑娘走上前说，“帅哥，很便宜的，要不要。”
林峰说的那家大排挡在街尾，我们走了十分钟才找到。我们掀起用防水塑布做起来的临时门。前脚刚踏进去，就听到老板娘的叫声，操着四川音，“小伙子，怎么才来！”我转过头，确定后面没人，转过头来看到林光已经飞奔过去了，貌似嘘寒问暖了片刻，但是他那贼眼老是盯着人家的身材不放，我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林光恋恋不舍地走过来坐下。
“你是不是打算把今晚的初夜给了她？”我调谑地看着他。
他抓起一把筷子直接向我扔过来，说道，“对一个胸围40的女人，一个正常的男人就算不能乱来也可以意淫一下吧。”好小子，很直接。
“希，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龌龊，我这辈子的初夜都是给一个女人给逼的，我还记得她把推到墙上，那时候她压着我肩膀的玉指有力而且毫不犹豫，她的眼神渴望而且迷茫。这样的情况下，那时候我只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男人而已，我能拒绝吗？你不知道我一直想把初夜留给新婚的，就这样给一个女人逼走了。”林峰作出很无奈的表情。
“如果你的初夜是留给新婚的，你不知道已新婚多少次了。”我无所谓地说着，为他的话的真实度失去考虑的兴趣。
“喲，好样的，一坐下就讨论女人，说女人啥子坏话了。”刚好老板娘把酒送过来，还有几道小吃。她看了四周，没什么忙，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好奇地看着我们。
“芬姐，你别这样说，我们正人君子，怎么会说女人坏话呢！”林峰又来劲了，而我径自用嘴咬开啤酒盖，在泡沫破盖而出的瞬间，我用嘴堵住了它们的去路，不在意它们在我的喉咙里尽情地卖弄风情。
“你们这些男人呀，都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种。”被林峰称为“芬姐”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忽然觉得很好笑，如果碗里的真的美味无穷，他低着头拼命吃都来不及了，哪还有看着锅里的功夫。再说，连看一眼锅里的自由都没有，谁还想做男人！
我心里默默决定这是最后一次光顾这家大排挡，虽然我觉得在这里喝酒别有一番风味，但是并不喜欢一个叫着“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种”，自己却袒胸露臂弄得以为自己在选美台上的女人做出来的东西，吃的有点恶心。
终于在我用脚在桌子底下不断踢了N次林峰的脚后，林光最后假装兴奋地结束了和芬姐的对话，后面还加一句，“你看我这兄弟，已经醉得炉火纯青里，快要烧起来了，酒量丢脸啊，我带他去降降火先，下次再来光顾你。”我恨得咬牙切齿，但是还是假装醉了，只为了给那个兄弟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有点面子。
芬姐半信半疑地直点头，还说这餐就她请了，那豪爽样好像发自肺部的，让我忽然想到她运用丹田气逼出豪爽时肠子不断颤抖的模样，直到发青。她送我们到门口。
林峰假假地扶着我，在芬姐的目送下，我就这样忍着走出去，一直走到街头。终于在林光的爆笑声中混杂着我的咆哮声，在这个结满雪的土地上尽情地破坏别人想看到的的形象，那称之为高等的形象。
我们在路边拦一辆TAXI，回来的路上，林峰忽然认真地看着我说，“希，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伸手摆弄着落在窗上的雪花，平静地说，“我没有梦想，现在要什么有什么，要什么梦想。”
“是呀，像我们这样的人，要梦想来做什么！梦想这种东西就是穷人用来骗自己的把戏，以为心里有了梦想，就所向无敌了，哈哈，他们真的很可笑。”林峰从鼻腔里喷了一个哼字，说得眉飞色舞，但是这笑有多洪亮悲伤就有多重，我是明白的，心里忽然有一丝丝的安慰，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默默地悲伤，他们都只是更善于掩饰而已。
为了阻止他污染车上空气的笑声，我看着他说，“你不是一样有梦想吗？还是那么可笑的梦想。”
果然，林峰疑惑地看着我，我再也不理他，把头转向窗外。但是林光好像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一样缠着我。最后我以“你不是想做一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男人吗？”搪塞过去。他转过身余味无穷的回味去了。
我知道你的梦想，但是林峰，知道吗？我们都是泡在这个世界给的幻想中不可自拔的人了，我们总是告诉自己，我们很有钱，我们很有势，其实我们一无所有。我们有时候连谦虚的耐心都没有了，更别说冷静思考整个人生的勇气。我们都在自以为很富有的假象下尽情地玩弄这个世界安排好的堕落。只剩下玩世不恭了。
而玩世不恭的人，比世界上很多穷人还可悲。它比一个常常抱怨男人不回家的女人还可怜。
而梦想不过是一个性感女人漂亮的红唇，她的吻让人意犹未尽，带有很多的犹豫。她带着爱和固执向我们奔来，所到之处，布满鲜花，我到底是愿意被俘虏，而它却只是路过而已。
我们都在理者气壮地醉生梦死中，不管你喝得多醉，其实你都懂得，只是你不愿意承认而已。而我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