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鲁老爷又犯病了,他很少一天里犯病两次。这次他杀光了自家的羊,院子里全是血。他不肯放下刀,高呼着马奇的女儿是魔鬼的新娘,还说他家的狼会吃掉他的尸体。见他那疯子般的眼神没人敢靠近他。
马奇赶到现场时村民们摇着头耳语着,同情、恐惧、迷惑在人群里传播。
年轻时马奇是全村身手最敏捷的青年,岁月虽然改变了他的容貌却将他健硕的体魄保留了下来。他用极快的速度靠近巴鲁,单手一拧就夺下了他的刀。巴鲁老爷挣扎着,瞳孔缩成了小圆点。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狼会吃掉我的尸体!”
马奇遏制住了他,“这里没有狼。”
他渐渐恢复了理智,眼神里除了恍然大悟还有讥讽,“魔鬼会来找你的女儿。”他喃喃着,声音小得只有马奇能够听到。
走出老爷的家马奇望着村子里那座塔碑陷入了回忆。
十五岁那年他跟着同村的几个男孩瞒着大人跑去了死亡谷。他们想要找到生命泉,看看它是否有传说中的功效。
生命泉的三色泉眼名震四方,蓝色的记忆泉,绿色的青春泉,红色的永生泉。它们常年簌簌流淌灌溉着整片森林。男孩们拿来了事先准备好的容器,只是当容器靠近水源时泉水便倏地缩回了泉眼里。
一个胆子较小的男孩在那时哭了,他闹着要回村。马奇等人不想空手而归,他们让他自己回去但他不敢,只好跟着留了下来。
最后的晚霞映衬着天际,他们依然没有装到泉水。月光下,泉眼旁的十二颗石头发起了光。他们惊讶于这个发现,商讨着将石头挖出来拿到森林以外的地方卖掉。他们以抽签的方式决定着谁留下来照看石头,谁又去寻找刨土的工具,最终留下来的人是马奇。
生命泉附近的植被茂盛,树木低矮,滕冠垂直而下很容易阻挡人的视线。男孩们离开没多久林子里就传来了惨叫声。马奇呼喊着他们的名字可没人回答。
血腥味从四面八方弥漫而来,马奇爬到了大树上躲进了枝叶里。
没多久怪兽出现了,它用双脚走路,眼睛硕大,让人见了只想拔腿就跑。
“马奇。”它叫着,“我知道你在这里,我是你的朋友,我不会伤害你,我们来做个公平的交易吧?”
马奇从腰间拿出了小刀藏在了衣袖中,接着跳下了大树。
兽人跟他面对着面,它有着怪物的头颅,人类的躯体,模样似人而非人。
马奇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的小刀能不能捅进它的胸膛,或许万不得已时他可以捅瞎它的眼睛。
兽人笑了像是知道他的想法。它裂开大嘴露出了尖牙,牙龈和牙齿上沾满了血迹。
“我是生命泉的守护兽,你的同伴打扰了我的安宁,所以他们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说完,几个男孩血淋淋的躯体浮现在了他们的四周,那些躯体有着五马分尸的惨状,头颅全都完好无损,只是五官呈现出了极度痛苦的扭曲。
“你杀了他们!”马奇拿出小刀冲了上去,他想替伙伴们报仇。兽人打落了他的刀,对着他大声咆哮,那强大的声波让他有种站立不稳的窘态。
“你再乱动我就杀死你们全村。”它威胁着,“我可以让你的同伴复活,但我们得先签一份契约。”
“什么契约?”
“这就对了马奇,这才是聪明人该做的。我需要你知道生活在永生的世界里孤苦伶仃是件多么可怜的事儿,所以我要个伴侣。”
“你想要我做你的伴侣?”马奇的笑声让自己都惊了一下。
“不,马奇,我要你的女儿。”
“可我没有女儿,你看到了我不过也只是个孩子。”
“你会有的,马奇,在她满十六岁的那天我会来接走她。”兽人手里出现了一张卷轴,上面写着契约,“签下它吧,这样我们的协议就算生效了。”
婚姻对那时的马奇来说是不成立的,他从未想过结婚,而且很享受一个人逍遥自在的日子。退一万步,就算他碰巧哪天结了婚,有了孩子,谁也不敢保证那就是个女儿。在那时的他看来当务之急是救回自己的伙伴。他将拇指放到嘴边一咬,鲜血涌了出来。在那份契约书的落款处他盖上了自己的手印。
马奇和伙伴们平安地回到了村子。村庄在落日黄昏中呈现出一份怪诞的寂静,那群跟他一起离开村庄又回来的孩子们没人留有森林里那段恐怖的记忆。他们只记得自己到村口玩了一圈,然后回来了。
很多时候马奇以为那一切不过是个梦,只是手心遇到雨天时常常隐隐作疼的印记告诉他,契约是真实的,而他不敢将这事告诉任何人。
一年后的一天村庄里的家禽全部死掉了,村民们认为有事侵犯了神明。他们在广场上建起了一座塔碑,塔碑建好的那天图文塔罗便一夜之间从姆海消失了。马奇明白他们的村庄被某种力量彻底地掌控了,它不想让外面的人进来,也不想让里面的人出去。尝试过无数次逃跑的马奇不管跑多远最后还是会回到起点。
日与月的交替绵绵不息,一只受伤的狼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出现在了村口。村民们想撵走它但马奇却收留了它。和狼的相处让马奇和它变得形影不离,直到有天狼叼回了一个婴儿。
婴儿黑发紫眼,长得很快。没几天功夫就出落成了一个翩翩少年,那深邃的眼睛满是睿智,像是藏着整个人类的秘密。
“马奇,我可以救你的女儿。”
那是少年对他说的第一句话。马奇非常惊讶他怎么会知道他跟兽人间的交易。
“我可以让她在十五岁时停止成长。”少年说,“但是你必须帮我照看一样东西,或许以后我会用得着它。”
“它既然对你有用你干嘛要交给别人保管?”马奇问。
“有人想要抓住我,我不能把它留在身边。”
“是什么东西?”
“我的记忆。”男孩手心出现了一块紫色的四边形,“我把自己一部分的记忆封印在了这个魔板内,我希望你能帮我把它放到村子旁边的古堡里,我会让隐妖在那里看守。”
马奇接过魔板,“这村子周边可没有什么古堡。”
“会有的。”
“你是什么人?”
少年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像一缕春风。
“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身份,至少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夏尔。”
那天晚上村子附近真得出现了一座城堡,而那个少年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