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章三娘有事相求
又隔了几日，春花刚刚打扫完蚕室的卫生正要往回走，却见从侧旁的小巷里走过来一个身材娇小、唇红齿白的小太监。也不曾走近她，只是靠在墙角边轻声地唤她过去。春花愣了一下，心想自己和太监一向没有交情啊！这人是谁？迟疑了一下，见那人仍在唤她，只得走了过去，说：“公公，你叫我。”
却见那小太监一脸嗔怪道：“妹妹才走了几日就不认得我啦？”
春花仔细一看才忽然醒悟，道：“香兰，怎么是你？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香兰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说：“你先别问这么多，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我奉了宁嫔娘娘的旨意，让你帮忙救她。”
春花大惊：“怎么娘娘真的被打入冷宫，皇上真的决定了再不宠幸她？”一时间心里凉了半截，宁嫔这个人虽然喜怒无常，性情倔强，却外冷内热。她对待下人从来不刻薄，该赏的赏，该安置的安置，从不吝啬半分。前几日就听说宁嫔娘娘被打入了冷宫，春花并不以为意，皇上和宁嫔早已玩惯了这种分分合合的游戏。今天临幸宠到天上，明天冷战不理不睬。做为宁嫔的贴身宫女，春花已是见怪不怪。春花心想：这次又有什么不同，让香兰慌张成这样？
只听香兰说：“皇上这次怕是真的。因为皇上斥令把娘娘在永宁宫的东西全部打好包袱运出去，说永远不许娘娘回永宁宫。我们现住在冷宫，你都不知道这个地方有多脏，地上的土有一寸厚，老鼠肥得像只猫，还有蟑螂呢！宁嫔娘娘哪里吃过这样的苦？春花，我知道你最有主意了，你救救宁嫔娘娘吧！”
春花听了香兰的叙述不禁好笑：“香兰，你我都是从苦日子过来的，吃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在永宁宫住了这些时日，人越发娇贵了不成？”
香兰气得直跺脚，说：“春花，多日不见，我可不是来听你的风凉话的，我只想讨个主意，好让娘娘少受些罪，我们——也好少受些罪。”
春花说：“我哪有打趣你？这宫中许多事都由不得你，既然主子被打入冷宫了，我们也得随遇而安不是？该吃的苦一样都不能少。你这样焦躁让宁嫔娘情何以堪？你且告诉我宁嫔娘娘为何被打入冷宫，皇上是怎么说的？”
“我确实不知皇上是怎么说的。那日，皇上招娘娘去乾清宫侍寝，回来之后，娘娘身体虚弱脸色不悦。我问娘娘怎么了，娘娘也不回答，只是回来撕了自己的被褥解气，像疯了一样，我也不敢劝。后来就有圣旨说娘娘侍奉不周，有辱圣明，遂移入冷宫。现在娘娘去冷宫都六天了，一点东西都不肯吃，再这样下去，我怕她真的会……真的会……”香兰焦急万分，却始终不肯说出那个字，她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春花。
春花脑子里飞速地思索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想起，当年的壬寅宫变，也就是今年的十月份将由宁嫔主演一场勒死皇上的闹剧。那一日，宁嫔还在被临幸。看来把宁嫔打入冷宫一事应该是个暂时的计划，之后会有转变。
于是春花说：“香兰莫急，我看依皇上的禀性，他未必就那么恨娘娘，只是想给她个教训罢了。总是娘娘太执拗了，不肯顺着皇上的意思。这样吧，我寻个机会去找娘娘好好谈谈，或许可以说服娘娘。”
香兰握住春花的手，说：“春花，一切靠你啦！你知道娘娘好我们就好，更何况我们的命是娘娘救的，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娘娘出事。”
春花用袖口拭了下她眼角的泪水，说：“放心吧。我一定会劝娘娘吃饭的。今天若去不了就明天，我不会让娘娘有事。你不要担心，只尽好你的本分就好。”
两个人又握手又擦泪的，一不留神却被三娘逮了个正着，只听她轻咳两声，似看到了污秽的东西一样眼神十分的厌恶。春花这才意识到自己拉着的是香兰假扮的太监，于是赶紧放了手。香兰也怕露出马脚，赶紧向三娘请了安就飞快地跑了。
三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春花，有你的啊？前几天是道士，现在连公公都搭上了？你可真行啊？这宫中除了皇上还有你勾搭不上的人不？”
春花见她误会了赶紧摆手：“不是的，三娘，你误会了。他是我的一个表哥，从我进宫就再没见过他。谁知刚刚他路过这里看到我，没想到他居然沦落成一个小太监了，他觉得羞愧才感伤落泪，并没有私情。请三娘担待。”一边说一边偷偷地观察三娘的表情。
谁知三娘却嘿嘿一笑，“春花，你玩的那些把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天跟蓝法师根本就没去朝天宫，今天这个小太监压根就是个女的装的，你别以为什么都可以瞒过三娘，三娘虽然比你老一些，但还未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春花心里一沉，糟糕，翻旧帐的时候到了，三娘难道想致自己于死地？赶紧跪下向三娘磕头：“三娘，小女子不懂分寸，不过春花确实未做过一件对不起良心的事情。还请三娘恕罪，以后再也不敢了。”
正胆战心惊，却听三娘说：“我在这宫里二十年了，什么事没见过，什么人没见过，劝你别跟我玩什么把戏，走，跟我去李公公那里解释吧！”说完不由分说拉起她。
春花哪里肯依，抱着三娘的大腿哭得唏里哗啦，无论怎样也不能去李公公那个老色鬼那里啊！那个老色鬼什么变态的招术都想得出来。
谁知三娘却说：“不想去李公公那儿也行。跟我到蚕室去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春花听了心里直打鼓，心说：三娘啊三娘，你眼珠一转我就知道你肚子里没有好货，现在不知又要拿什么要挟我了。
到了蚕室，春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把心一横，有心赌一把，说：“三娘，倘若三娘觉得奴婢的事很严重要闹到李公公那里，奴婢也没有什么好辩解的。但我最近也听说一些事，我刚入宫时曾经与果公公有数面之缘，在永宁宫也常常见他，果公公待我不薄，只是李公公不满被发配蚕宫署，常常想取而代之。倘若让李公公寻到了机会，发现果公公与宫中婢女幽会又当怎样？”
三娘却忽然阴沉了脸，说：“春花，你这是什么意思？”
春花说：“三娘明白奴婢的意思。奴婢想问，三娘这头上的银簪可是果公公赠予？”
三娘扶了一下云鬓说：“一个银簪而已，有何奇怪？”
春花说：“这银簪可是与众不同，那是裕王爷为了给莹莹公主祝寿从蒙古购来，纯手工打造，找遍这宫中可只有一件。”
三娘不禁纳罕：“你胡说八道，这事你怎么知道？”
春花上前一步逼近三娘说：“三娘，你应该知道，我是宁嫔娘娘的贴身奴婢，这簪子是莹莹公主寿辰当日奴婢捡来的。皇上因为不喜明蒙互市而不许公主收这个礼，所以这个银簪被奴婢拿走了。后来兜兜转转给了果公公。”
三娘却有些气急，说：“你这个小蹄子，你私赠果公公银簪是怎么回事，你，你，你竟敢勾引果公公？”说着她居然嘴唇都有些抖了。
春花却心里暗自好笑，强压住心里的兴奋，说：“那三娘是承认自己和果公公……”接下来的话，她不再说下去，三娘再傻也知道，自己有把柄在她手上了。
三娘怔了半日，忽然转了笑脸，说：“春花，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机灵的孩子，到底是宁嫔娘娘身边的红人儿，这心思可是伶俐得紧呢！也罢，咱们算扯平了。”
连日里来，一直被三娘打骂体罚，都司空见惯了，刚才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现在被抓住了把柄就开始奉承起来了。春花心里却无比地寒冷，这宫里的人除了功利再无其他。于是冷笑一声，说：“三娘这么说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愚钝，总惹三娘生气，望三娘见谅。”说着就做了个万福。
三娘赶紧把春花扶起来，说：“春花，不必多礼，咱们自家姐妹又何必这么客气？”
春花却早已不耐烦，说：“三娘，有什么事直说吧！奴婢能办到的，一定鼎力相助。”
三娘一听春花如此痛快，顿时如释重负，说：“早知妹妹是个爽快人了，果公公他偏让我绕这些弯子。我就直说了啊！实不相瞒，最近京城时有黑眚出现，我弟弟的儿子因此得了疫病，找了许多医生也治不好。听说蓝法师擅长治黑眚，想烦请他一去。春花，你能帮我请他一下吗？”大概是有求于人，三娘平日盛气凌人的气势全无，反而显得有些卑微。
春花微笑道：“三娘可是在说笑么？果公公那样有权势，只消一句话便可请动陶法师。又何苦找他手下的小喽罗？就算是果公公不想麻烦陶法师大驾，宫中的法师多得是，果公公随便吩咐一个老道来作作法都不是什么难事。现在绕这么大的圈子，那个蓝法师——又未必能治得好，三娘这是何苦？”
三娘面露难色，说：“果公公实在是出面不太方便。所以眼下只能求你了，那孩子从小死了爹娘可怜得很，不管蓝法师有没有道行，且去死马当作活马医也是好啊！”
三娘说到这步田地也由不得春花不答应，更何况春花也并不是什么见死不救之人，于是说：“三娘，救人这等人奴婢自不必耽搁，只是奴婢与蓝道人也并非三娘想的那样，也只是萍水相逢罢了，救不救还要蓝道人拿主意。更何况，这道人治黑眚之法毕竟不是医术，不好说是否管用。”
三娘半晌未答，忽然又仰天长叹道，“唉，这都是命啊，你只管问问吧。哪怕蓝道人去看看，就算治不了，我也死心啦！”
看着三娘的神情，春花心里一软，不管她这个平日里多么跋扈，毕竟也是有血有肉的人，说到至亲，居然也是热泪盈眶。春花想到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家人也难过至极，也罢就帮她问一问也好，无论如何请蓝道人走一趟，了了他们的心愿吧！只是这蓝道人，行踪奇怪，行为异常，该从哪里去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