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章金蚕死了
日子像流水一样地飞逝,春花几经波折,终于在这蚕宫署迎来了一段平平稳稳的日子。现在有三娘罩着,她也不用吃馊饭剩菜了,她还常常将自己的饭菜送给其他的姐妹吃,有的姐妹生病,她还可以托蓝道人带来药品,因而她在蚕妇里面是人缘最好的。大家都很敬重她。
她在先蚕坛擦拭着每一件器皿的时候,会由衷地感到幸福,其实幸福是什么呢?偌大的京城,禁严的皇宫,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天天能吃饱,不会被欺负,有二两个死党朋友,比较之前的几个月,有什么比这个更幸福呢?照了照铜镜,自己胖了起来,脸上也有了红晕,不像之前那瘦如干柴,面如菜色的样子了。这样看来,居然还增添了几分姿色。看来这个皮囊不是长得丑,实在是营养不良所致。
这日,春花正哼着小曲在先蚕坛打扫,忽听一个女声大叫,“啊!不好了,怎么会这样?要死了,要死了。”
大家听了都放下手中的活计,围拢了过去。这时就听三娘喊道:“嚷什么,嚷什么,是你要死了,还是你老子娘要死了?一天到晚大呼小叫的,这要让李公公知道了,仔细你们今天没饭吃!”
大家转身看了一眼三娘,都没说话,却脸上多多少少都有悲戚之色。三娘也是一惊,穿过人堆走到里面,却见一个年过三十,满脸雀斑,低眉顺眼的蚕妇捧着钩筐愁眉苦脸,三娘大骇,发出了比那个蚕妇更加恐怖的声音,“啊!怎么回事?你怎么搞的?把金蚕弄死了?”
那个蚕妇急忙辩解道:“没有,我没有,我也不知道。昨晚还好好的,今天一早我还没给它喂食,它就死了。”
“今天一早就死了?昨天晚上你没有值夜吗?你跑到哪里偷懒了?”
那蚕妇赶紧给三娘跪下:“不敢,奴婢不敢,三娘救我。奴婢昨晚只是贪睡醒得晚了,谁知道才不到一更的功夫,它就死了。奴婢真不是有心的。”
三娘阴沉了脸,将金蚕用手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蚕通体发黄,眼看就要蜕皮了,蜕皮就意味着要结茧了。谁知却忽然死了。三娘在手中掂了掂确定它确实是死了,气急败坏的扔到那蚕妇的眼前说:“说:你是不给它吃了湿桑叶,你看看,看看,它一定是拉稀死了。”
春花看了三娘手中的死蚕,有些恶心,把头转过去,却瞥见角落里有一个慌里慌张的身影,那身影似乎觉察到有人看他,一闪就没了。春花有些疑惑,不过就是死条蚕么?怎么气氛这么紧张?三娘怎么这么生气?
只见那蚕妇低头啜泣道:“奴婢不敢,奴婢是按三娘的吩咐,一天喂四次的,早晨还没来得及喂它……”
三娘骂道:“哼,若不是你管理疏忽它怎么能死掉?你们怎么回事?这么多人照顾不了一条蚕!你,你可把我害死了,哼!”三娘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了,“若是别条死了也就罢了,这条是可太子精挑细选了献给皇后娘娘的金蚕,他还特地嘱咐要细心护理,不得有半点闪失,现在可好,让你们给养死了。你们倒是说说,若是太子来了,该怎么交差?”
那犯错的蚕妇涨红了脸说:“三娘,要不我们换一条蚕顶上,反正……”
“反正什么?这条金蚕可是从西域带过来的稀有品种,与内地的品种不同,别说看起来也明显跟其他蚕不一样,它吐得也是金丝,与其它蚕种明显不同。你说怎么调换,你要把太子当傻子不成?你自作孽,等着受死吧!等我禀报了皇后娘娘,娘娘若要怪罪我,你也别想逃。”三娘气得胸口一起一伏,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那蚕妇就要去见皇后。
那蚕妇哪里肯,兀自蹲在地上,不肯起来,只管大哭大叫。其他蚕妇也没了主意,有求情的,有哭喊的,有跺脚的,一时间,先蚕坛里乱哄哄一片。
春花听闻,赶紧拉住三娘说:“三娘莫慌,这先蚕坛是敬蚕圣地,岂容人们乱糟糟地哭喊,若惊了其他的圣蚕,再有死病可就糟了。”
三娘听了这才缓过神来,说:“是啊,你不说,我差点气忘了。”然后指着犯错的蚕妇,大声说,“杨金英,你跟我过来,其它人都好好地给我干活,谁要是再敢把蚕养死了,我让他抵命!”
三娘说的严重,蚕室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大家很快就抹干眼泪散了各干各的活去了。
三娘把蚕妇带到蚕宫署,那名叫金英的蚕妇早已吓得浑身瘫软,一路上跌跌撞撞地跟着三娘去了,等到蚕宫署见了李公公,几乎要昏死过去了。她全身如筛糠般颤栗着,面色惨白,活像个死人。与平时活泼开朗的样子判若两人。
李公公见了她也是一惊:“咦,金英,你怎么了?”
金英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哭哭啼啼地向李公公嗑着响头,求公公饶命。
三娘也跪在地上昂着头,面色铁青,“她干的好事,把太子送来的金蚕养死了,公公说该怎么处理吧?三娘愿听公公发落。”
“啊?怎么回事啊?”李公公阴阳怪气的声调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让金英的心里忽然冷冷的。她趴在地上,鼻涕眼泪掉了一地,“奴婢昨夜看护了一夜金蚕,都相安无事,今早因为太困,睡了一更天,谁知金蚕就死掉了。奴婢什么都没有做,金蚕的死一定是有人做了手***婢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害死金蚕啊!李公公一定要帮帮我啊!”
“哦?是吗?”李公公用手捋了捋胡子,其实他没有胡子,只是在下巴上比划了一下,“我看这女子低眉顺眼的,不像能害死金蚕的人啊!”
金英听李公公帮她说话,不禁又多磕了两个响头,“是啊是啊,奴婢不敢。”
“你来宫中有多久了?”
“奴婢来宫中有十六年了,奴婢懂得宫里的规矩,从来不敢僭越,求公公放奴婢一马。”
李公公沉吟了片刻,道:“这金蚕可是西域供奉的圣物,是太子亲手交过来的。而今在我们蚕宫署死了,不管怎么死的,都冒犯了太子啊!这……”他深皱了眉头,脸色变得晦暗起来,是很难得的沉默和严肃。
三娘在地上跪着也不敢起来,只是立直了身子道:“公公,奴婢也有罪,没有管教好蚕妇,乃至招此大祸。”
李公公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等我禀明皇后,再听候发落吧!走吧走吧,先出去吧!别在这里哭了,哭得人心烦。”
三娘与金英对视了一下,一齐向李公公嗑头退了出来。
三娘没想到,平时阴阳怪气的李公公,这次居然会平心静气地跟她们两个说话,并没有立即拉她们去见皇后,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再看这金英,双眼通红,面色惨白,小雀斑显得更加明显了。
三娘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心道:“这个女人太令人讨厌了,这次犯了大错,看她怎么脱身?就算这次她走不了,以后想办法也得让她滚出去。不然,我必然受这个扫把星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