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锦本来一直在玩弄自己的衣摆，听到这句话，立刻便安静下来，双眼瞪得老大，死死盯着陆羽珩：“第一年？我……不会这么倒霉吧，一回来就碰上这种事？”
陆羽珩眉头紧锁，不疾不徐地道：“但凡为妖，成长总是需要时间，那个叫小木的孩子，也无法避免。人类的血液骨肉与动物自是全然不同，人血虽对他的修炼大有裨益，但食用过多存于体内，反而会徒增人的味道，令妖气丧失。他虽是每每将人残忍杀害，却只食用他们的手指，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也太可怕了！”织锦惊愕道，“那我呢，我不会也和他一样，要……要吃人……”
“无需惊慌。”陆羽珩淡然一笑，“妖怪种类繁多，修炼方式更是大不相同。你何曾见我或红蝉有此等癖好？”
织锦嘀嘀咕咕地道：“我真是不明白，阿二哥和翠云嫂子，肯定都是最普通不过的人类，怎么会生下这种丧尽天良的妖物？”
陆羽珩懒洋洋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动：“你还不懂？小木或许真是他们二人所生，但事到如今，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孩子了。”
这个人今天好像特别和气，一点不耐烦的情绪都没有流露出来。见此情景，织锦的心里也觉得舒服了些。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双手叉腰壮着胆子用嗔怪的口吻大声道：“你什么都不告诉我，难道是要我凭空瞎猜？这种事，也是猜得出来的吗？”
陆羽珩仰头看着她的脸，也不知在思量些什么，顿了一顿，终究是张口道：“妖类的寿命，比人自然是要长了许多，但并非没有尽头，更遑论这世间还有许多突然发生的事件，这也会加速我们的死亡。人类常说鬼怪会‘借尸还魂’，其实，妖又何尝不是如此？有不少妖，在即将殒命之时因为不甘心，会将自己的妖魂与意念封存，然后四处寻找合适的人身，将魂魄附在上面，慢慢吞噬那人本来的思想，令这副人的躯体为他所用，他便可以在这世上继续存活。牛阿二和他夫人的儿子，应是在出生不久便被如今的这个妖怪附身，经过五年，那个孩子早已不存在，除了这具躯壳，可以说，再也找不到任何他曾活于世上的踪迹。”
织锦听得目瞪口呆，一屁股在陆羽珩身边坐了下来，咬着嘴唇发起了呆。
她从来不知道妖怪的世界是这样恐怖的。为了自己的目的，就可以随便牺牲任何人？即使是妖，即使比人类强大过千百倍，又凭什么拥有这样的资格？
男人见他一副苦恼的样子，不由得失笑，轻拍了一下她的肩，道：“你如今已知自己的身份，好多事，自己慢慢体会吧，现在多想，也是没什么用的。”
织锦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道：“陆大哥，你一直都瞒着我，还跟我说，我爹是小叶村的猎户，结果呢？你就告诉我吧，到底要怎样，我才能自如变身，运用自己的能力？”
陆羽珩笑道：“你爹是青丘山的九尾狐妖，论起家族历史来已有千百年。当年你爹经常上山猎一些野物回来给你娘，我说他是猎户，也不完全是骗你吧？至于你变身的事，如果每次与妖对战时都需要变成狐狸，最危险的人，只能是你自己。你自身的力量如何运用，只能靠你自己发掘，我就算凭着自己的经验胡说一通，又有何帮助？只有一点你必须要记住，万万不可饮酒。你可记得那晚你在何府走失的事？我与林烈都曾亲见你现了真身躲在草丛中，你还懵然不知吧？”
“……你真的有好多事都没告诉我……”织锦低声道。
陆羽珩垂下眼，不知为什么，眼神竟有些哀伤。他盯着自己的手指，淡淡地道：“有许多事，我……真的无法多说。织锦，你……”
“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
“是啊！”织锦笃定地点点头，“虽然你常常对我恶声恶气，还忽冷忽热的，但我知道你不会害我，这就够了，对不对？”
陆羽珩不置可否地微笑了一下。
织锦对他这样的态度早已习惯，当下也不多追问，转着脑袋看了看四周冰冷的石壁，道：“陆大哥，我们真的要等七个时辰才能出去？红蝉一个人在家，肯定要急死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你莽撞地跟着小木跑进来？”陆羽珩瞥了她一眼，“除了等，我可真没有别的办法。这两日你衣不解带地照顾红蝉，应该也乏得很。时间还长，你若是困了就睡一会儿，我就在旁边。”
有他在这里，织锦便觉得格外心安。她笑着伸了个懒腰，道：“我真的有点累。那我睡一会儿，能出去的时候你可要叫我啊。”
说着，她倚在身后的石墙上，合上眼睛。
……
没过多久，陆羽珩便听见织锦的呼吸变得缓慢深长。
他侧过头凝视她的脸。
她的睫毛在眼睑留下一排长长的暗影，圆鼓鼓的面颊还带着些许的稚气。因为睡得沉了，她的脊背紧紧地贴在冰凉的石头上，脑袋却不住地往前栽，一下，两下……
这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一只什么也不懂的小狐狸。
他叹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终于伸出手，轻轻拂去她脸上的乱发。然后，轻轻将她的头扳过来，靠在自己的肩窝里，好让她睡得舒服一些。
如果她出现在这世界上是一个注定，那么，便不可能再有其他选择了。
============================================
七个时辰之后。
那块封住洞口的巨石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巨响，缓缓升到半空，在与洞口高度齐平的位置停了下来，再也没有半分移动。
丑时已过，清冷的月光洒了进来，在地面上投射出形状怪异的光晕。
织锦被响声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反应慢半拍地突然跳起来，三两步冲出洞外，雀跃地大声道：“终于出来了！”
陆羽珩跟在她身后也走了出去，抬头看了看天，自语般道：“原来今天竟是月圆之夜啊……”
“陆大哥，我们赶紧回家去吧！”织锦回头急匆匆地说了一句，立刻迈步要走，却被陆羽珩一把拽住了。
“先别急，带你去看点东西。”
“有什么好看的？也不知红蝉现在是什么情形，我可放不下心，再耽搁一会儿，天都要亮了！”
“牛阿二的死活，你也不顾了？”
织锦一个愣怔，张嘴刚想发问，却被陆羽珩不由分说攥住了手腕，快步朝村里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