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之前提到的那个老婆婆吗？她居然还活着？！”
月色才刚刚明亮了几分就又回复暗淡，阵阵冷风透过单薄的门板吹拂进来，我们几人情不自禁的搓了搓自己的双手。而此刻我们四人就站在这徒具四壁的内室之中，看着那静卧在床上的老婆婆。
“先是倚烟，接着又是你这个黑土蛋，你们说话就不能注意一下分寸？怎么说话总是单挑最伤人的话来说？！”
还没等我打量完这个破烂的小屋——其实这也费不了多少时间，因为这个屋子实在是太小了，那边拓跋昂惊讶的话语与倚烟不满的责备声就传了过来。他们此刻正围在那个老婆婆身边。后者此刻正无声的躺在床上，身上只盖着一条脏破的被褥。被褥外露出她苍老褶皱的双手，这双手就如同被风干的树叶，风一吹就会粉身碎骨。
我勉强压下心中泛起的疑惑之情快步向床边走去。等我看清那静卧在床上的老妪之时，这才明白拓跋昂为何出此恶言。那老婆婆双眼紧闭，皮肤松弛，老态龙钟的脸上灰蒙蒙的布满了无尽的死气，外露出的双手更像是一截树干，皮肉随意的附着在骨架之上，这完全就是一副行尸走肉之象。而且她体内的地风水火四象也无比混乱。任何健康的生灵体内都会有四象之力，而且地风水火的力量也必定会和谐均衡。然而这个老妪身体中蕴含的四象之力却无比混乱，且其中夹杂有浓郁到极点的死气。按照惯例来讲，这样的人只有一种，那就是死人......
“夏川，你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拓跋昂蹑手蹑脚的走到我背后，接着压着我的肩膀反常地在我耳边反常的低语道。倚烟和惜依亲密地坐在那婆婆的身边，惜依轻轻的握住那婆婆瘦骨嶙峋的手放回被子中，接着为她整理散乱的头发。惜依此刻虽然背对着我们，以致我们看不到她的样子，但是想必她的目光必然饱含着伤痛。
“恩，那个老婆婆有点不对头，你说她会不会是......”
我仔细的端详的那个老妪一遍又一遍，最后才谨慎的接着拓跋昂的话继续道。此时倚烟正在惜依身边为她细心的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口中更是单挑好听的来说。
“不，土象属阴，我对死于魂的力量也有一定了解。根据我的探查，这个老妪是人无疑，断然不会是魂魄附体或是异力作祟。此事绝对不可以按照常理来度之，想必其中另有深层的原因。我们就在一旁静观其变，有什么不对立即出手！”拓跋昂的眼中精光一闪，难道说他发现了什么异常的地方？
“我知道了。”我点头道，接着心念一动，无数股流风在我四周轻轻的环绕了起来，周围只要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就能在第一时间内察觉到。
“对了，夏川，你出谷前师叔有没有给过你什么灵丹仙草？”拓跋昂神秘兮兮的对着我道。他将声音一压再压，眼睛还贼兮兮的瞟了一下惜依，那边倚烟心有灵犀的回过头来瞪了拓跋昂一眼，这两人的默契程度还是可怕。
“嗯，虽然我出谷前师父并没有专门给过我什么，但是之前我已经去了师父的藏宝库拿了一点东西以备不时之需，仙草的话我这里有落霞草，栖风叶，千川贝等一些稀世仙草，更有缠天藤，风谷草等难寻的奇珍。怎么，师兄你需要？”我不明所以的接口道。
“不不不，我不需要。其实我的意思是，等下如果惜依来向你讨要这些东西的时候，你千万不要给她！”拓跋昂更亲密的揽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做贼似地低语道，倚烟此刻正用狐疑的目光在我们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惜依皱着眉头掖了掖被角，接着转身轻轻地向我走了过来。
“为什么？惜依又不是外人，如果我这么做的话——”
“如果你这么做的话，最终只会一无所有，等到我们真正需要这些仙草的时候就完蛋了！”那边惜依是越走越近，拓跋昂见我始终没开窍不由得暴躁了起来。他先对着似乎看出了点门道，始终紧盯着我们的倚烟大大咧咧一笑，接着更紧密的拦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低语补充道：“哎，这么跟你说吧，惜依就是一个无底洞，即便全世界所有的仙草都在我们手上也迟早都被她败坏掉。”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拓跋昂见我将疑惑的目光望向他，顿时又解释了起来：“如果这些东西是惜依自己要用，我绝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将我身上所有的草药双手奉上。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千善使的德行，凡是能救的生灵都要伸出援助之手。这么说吧，我从神息山总共也就带了不到十株神息草出来，你也知道神息草的厉害，诸界易去，神息难求，结果被她一下子用去了三根，仅仅是去救一条难产的母狗！哎，哎......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拓跋昂最后意犹未尽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无奈的摇着头转身离开。
“夏川，我有件事情想要求你，恐怕现在也唯有你能帮我了！”惜依亭亭的站在我面前，我微微低下头去看着她的双眼，真是一双美丽的琥珀，让对视之人不忍生出拒绝之意。
“惜依你有什么事情就尽管明说，如果我能帮忙必定义不容辞。”我虽然在心中不停地哀叹，口中却依旧要大义凛然。
“你也看到这个老婆婆的样子，如果我们再不施以援手，婆婆只会痛苦的死去。所以我想向你讨要一点药草来医治婆婆，夏川你意下如何？”
“这......”我本来第一时间就想点头同意的，但是拓跋昂在惜依身后又是眨眼睛又是猛咳，我顿时犹豫了起来，最后支支吾吾地道：“惜依，真是不巧，我因为出谷仓促，师父并没有给我仙草让我随身携带。”我这其实也并不算说谎，因为我出谷的时候师父确实没有给我，我身上的都是我之前去师父的藏宝库里偷偷的拿的。
“是真的么？”惜依直视着我的双眼，在她这双秋泓之中涌起了深深的失望，我顿时感觉脸上肿胀，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只能低下头去错过她的目光。
“我说妹妹，你快过来看看婆婆吧，她体内的力量正在渐渐流失。虽说有什么东西在悬着她的性命，她依然撑不了多久。你要哭就趁早吧！”就在这尴尬的当儿，倚烟在一旁淡淡的开口为我解了围。
“这......”惜依顿时惊慌失措起来，她急忙几步行至床前，双手紧紧握住那婆婆的手，不过粗略的一探查，眼泪就流了下来。
“行了行了，惜依你不要再哭了，人力有穷尽，生死各有命，你即便为身千善使，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可以逆天改命之人，却也要尊重生死轮回。我们五大圣地身为这个世界的守护者，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端正自己的心，该放手时就务必要懂得放手！”倚烟这次反常的没有和惜依站在统一战线，她面色严峻，语气更是咄咄逼人。
“姐姐，我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这么冷血？为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怎么连几株药草都舍不得？如果这个人换成是你的亲人，你还会这么自私么？”惜依一反之前的柔弱，态度变得强硬无比。
“这不是自私，惜依。而且我也希望你记住，生命并不是平等的，一些生命存在的意义要高于其他一些废物。我不会阻止你救人，但是我希望你在救人之前能好好的分辨一下你所救的这些人到底意义何在，这样才不会救得一些只知道混吃等死的垃圾！”
“姐姐，我一直很尊敬你，我也一直以为以火与光自居的离焕火神会是这个世界真正理解我的人，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到姐姐你居然也是如此的庸俗！”
倚烟的声音越说越大，惜依也不甘示弱的大声回击。屋顶上被震落下层层灰尘，我和拓跋昂抱头鼠窜，恨不得离这两个吵闹不休的女人越远越好。
“咳咳，是谁呀？”就在我以为马上这个屋子就要爆炸的时候，那边床上的老妪低低的开口了。这老婆婆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不过这也难怪，以倚烟这么大的嗓门换了我也想从床上爬起来朝她扔个椅子。
“婆婆你醒了....”惜依见那老人阵阵咳嗽想要坐起来，立时抛下倚烟快步走去将她搀扶了起来。倚烟猛然间失去了争吵的对手，一时间满腔怒火不知道向谁发泄，最终只能愤怒的跺了跺脚向屋外走去，路过拓跋昂身边的时候还愤怒的踩了他一脚。
“婆婆，对不起，我救不了您，您现在的身体已经......”惜依畏畏缩缩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接着将头低起捂住脸哭了起来。
“傻孩子，婆婆的身体婆婆最清楚，婆婆都没有伤心，你这傻孩子哭个什么？”那婆婆伸出干枯的右手轻拍着惜依的肩膀，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可是婆婆......”惜依提起了头，她的眼中有着泪光在闪动。
“婆婆年纪大了，辛苦了一生，现在终于要睡去了。有生便有死，婆婆这样年纪的人还有什么好看不开的？其实刚才那个小姑娘说的对，你真的不必在我身上浪费仙草。你是千善使，是五大圣地的继承者。行事自然要着眼于整个世界，解救那些真正值得搭救的人。”那婆婆淡淡的笑道，她的身体隐隐有淡淡的仙气环绕。
“婆婆......”惜依惊讶看着这个老人，我和拓跋昂也是神色一动，一起盯着这个老人仔细的打量了起来。
“其实婆婆也不是普通人呢。哎，几十年过去了，如果不是你们的到来，我甚至都忘记了我也是从昆仑山上下来的仙女呢！”那婆婆慈祥的笑了起来，然而她身上的生机渐淡，看样子支撑不了多久了。
“那日看到你在街边悬壶救世，看着你稚嫩的脸庞，恍惚间我又回到了当年追随我家小姐在尘世奔波的时光。哎，日子过得真快，说着话就老了，你也不必费心偷偷往我身体里输送你的本命元气了，我一个将死的糟老婆子哪有这么大的价值值得你这样救我。”
“婆婆......”惜依仔细的打量着她，似乎想要找出曾经她身为仙女的痕迹。
“哎，你这孩子的心地无比单纯，像极了我家小姐。可惜自从我遇见了心爱之人远嫁凡尘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如今你我有缘，你既然不嫌弃我这个糟老婆子，那我就送你一点小东西当个纪念吧！”老婆婆轻轻的笑着，苍老的手自怀中拿出了一块古朴的美玉，这玉佩散发着淡绿色的勃勃生机，在她掏出的一瞬间，我能感觉到屋外的小草瞬间齐齐地拔节生长了起来。
“这是昆仑玉...婆婆你......”惜依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我这才明白为何这老妪能残喘到现在。昆仑玉乃是西昆仑山的重宝，玉能护主，昆仑玉更不必说。少昊就有一块昆仑玉，之前还卖弄了一路，但是严格的说起来他那块玉并不能称之为昆仑玉，因为玉不仅要看出处，更要看温护玉之人的秉性，这个老婆婆所拿出的昆仑玉一看就是被得道高人温养过，少昊的那块玉与之相比根本就是块垃圾。
“孩子，这块玉是当初我离开昆仑山时小姐送我的宝物，这块玉啊，她随身温养了几百年，小姐曾说她要将这块玉送与她最心爱的人，可惜最后有缘无份，只能黯然的送于我了。自此之后过了几十年，我都再也没有见过她，想来即便我们此刻见面，她也肯定认不出我来了。情之一字，动之则老，不过我不后悔，一辈子都无悔......
哎，人老了，话就多了，孩子，你不会嫌婆婆啰嗦吧？你和小姐真像，一样的热心肠，一样的轻信，咳咳...见到你，我就见到了小姐，仿佛又回到了我人生中最美的那一段时光。婆婆累了，想睡觉了，你就带着这块玉上路吧，希望它能保护你一路平安......”
婆婆的声音越来越低，惜依本来还要拒绝，但是这个执拗的老人硬是将这块散发着温润光芒的玉佩塞到了她手里，接着她唠叨的声音就越来越低，终不可闻。
“她去了......”拓跋昂看着这个微笑着逝去地老人淡淡的对着惜依道。
“人死如灯灭，就让她入土为安吧！”我走上前去劝慰道。
“惜依，不要哭了，刚刚姐姐的话有点重，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在院中逡巡的倚烟听到惜依的痛哭声立即破门而入，将惜依揽在怀中安慰了起来。拓跋昂无奈的叹了口气，接着走上前去想要移动老婆婆的身体，然而却被倚烟给怒瞪了回来。我对他咧嘴一笑转开了目光，真是个背运的男人。
“怎么回事？”拓跋昂同样的对我咧嘴一笑，但他的目光看向那未关严的房门之时顿时停滞，瞳孔更是吃惊的收缩起来。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从没有关牢的房门涌入了淡淡的白烟，不知何时那消失的蜃气又一次出现了......
“虽然我的出现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我依旧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圣地的传人。”一个忽远忽近的声音随烟雾向这小小的屋舍内涌入，一个狭长的黑色身影在白色的雾气之中一闪而逝。先前莫名消失的蜃龙，居然在此刻，出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