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
由依离开酒宴前往缭月的路上,还不知仓玺这边发生的事。她心道这人是找着了,带回去后青梅和竹马自然又复归原位,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是谁来收拾烂摊子呢?虽然起先是大少爷不对,跑到浮影阁去掳人,众目睽睽,品行恶劣。但谁叫人家是大少爷呢,那么多人看着也只会觉得添福不自量力,老虎头上拔毛。没人会去用真心体谅下人的可怜之处,不雪上加霜已经阿弥陀佛了。那仓琨光明正大来掳人到底是笃定了大夫人不会将他如何还是他真的是脑袋里长洞进水了呢?由依咬着指甲一路沉思,还没得出具体的结论步子就到了缭月门口。
夏日的天空入夜很晚,此刻也只有几颗孤星高悬,在灰蓝的暮色之下看起来很遥远。月光不知从何处照射过来,站在院子门口抬头,入眼的只是一片荫翳,在视线里缓缓摇曳,却不见月亮的身影。
由依定了定神,拨开虚掩的门扉,便看见了那个坐在石阶上的身影。似乎是听到门扉被打开的声音,那个影子反射性抬起头来,喉口裂出的音调有些颤抖,看来是被吓到了。
“菲儿,你还好么?我是由依。”由依试着靠近,渐渐地能看清菲儿的面容。不知是不是天色偏暗的缘故,菲儿的脸色不是太好,脸颊上隐约能看到刚哭过的痕迹。
“小依姐姐。”菲儿大概看清了来者何人,猛地向由依扑来,也不顾什么礼节了。
“哎,我在、我在的。”由依伸手抚了抚她的背,这丫头肯定受了不少苦,惊神未定呢。还好没有立马送去添福院子里,不然肯定闹开锅了。仓玺这小子想得挺周到的啊,让她去安慰菲儿等情绪稳定以后再送回去什么的,必须给32个赞!
“菲儿,你受伤了吗?让我看看好么?”也不知菲儿在仓琨院子里受到了怎样的待遇,若是被殴打欺压,她楚由依定是会让那小子哭着叫奶奶的。
“没,大少爷还没对我做什么,只是让人看着我,便去料理酒宴的事务了。”菲儿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哽咽道。
“菲儿,我现在问你,你跟大少爷之前接触过么?”虽然由依觉得现在问她一些关键性问题她可能会避而不答,但是一旦将她接去浮影阁与添福会合以后她怕没有再多机会去探究来龙去脉,如果现在可以的话,还是尽量地弄清事情原委,再想解决之策为上。
菲儿果然有些嗫嚅,对由依的问题多少有些闪避,但还是在沉默半晌以后弱弱地开口了:“小依姐姐,不瞒你说,我之前与大少爷之间有些过节,今次他掳我过去,我也想到过。当时只怕说出来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你知道我和添福,还有奶奶之间……”
由依怎么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呢,她是怕连累了添福吧。唉,这么可爱的青梅竹马上哪儿找去呀,不成全他们都觉得是造孽啊!
“我懂。可这回事情却是大少爷选择摊开的,你想避也避不了了,添福受伤的样子,想必你也见到了。所以我希望你把事情都告诉我,这样一来,我可与四少爷商榷出适当的对策,也好过你孤军奋战啊。”由依将菲儿的脸扶正,擦了擦她脸上残留的泪痕,但愿她能感受到一些力量。
由依这番话在菲儿听来有如救命稻草,她能感受到由依话语中的恳切,这回看着由依的眼睛也不由得亮了几分,抓着由依的手臂道:“是真的吗?小依姐姐你能帮我吗?”
看到由依很认真地点头,菲儿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来:“我家里除了我以外,还有个弟弟。那日正是我例行休假,便带着幺弟上街采买些家用之物。父亲母亲平日里需照顾家中小铺,有个东少西缺的都是由我亲自上街购置的,不巧那日遇着大少爷一行几人,因为一些事情产生了纠葛。家弟虽年幼,但性子耿直,看不过大少爷作为,便与之争执起来。未料同行奴仆见我面熟,一眼就认出我来。之后大少爷便口出恶言,我若不答应做他的小妾,他便要便要……”
接下去的话由依固然猜得出来。她整理了一下思路,便问道:“大少爷为什么当时没有将你掳走?”
“我也不知,只是他将我的随身手巾抢了去。”
“是个白色底子,绣着荷花的帕子么?”由依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亮。
“正是,小依姐姐见过么?”菲儿疑惑道。
“如果真是如此,也难怪他会在禁闭一结束就上门来讨人。菲儿,这下事情能串起来了。”
“小依姐姐……菲儿不是很明白。”
“大少爷禁闭是因为在大夫人面前犯了事,他拿着一块香帕帮大夫人擦拭水渍,才惹得大夫人生气。我估摸着那帕子就是你的。”由依将原委道出,才将菲儿的思绪接上。
“那现在要如何做?”菲儿好像已经从恐慌中脱离了出来,说话时气息也稳当了许多。
由依心中甚是欣慰,抬手拍了拍菲儿的肩膀道:“菲儿不用担心,我现下送你去添福那处,你便好好照顾他。大少爷那边的事,交给我和四少爷便好。记住了,这几日尽量少与外人接触。”
“好,一切便依小依姐姐的。那个,添福,他伤得重么?”说到添福,菲儿又呜咽起来。
“他现下已无大碍,吃过药正调养在榻,你去了只管在他身边待着,别四处跑了。”由依交代了几句便将菲儿送回了浮影阁,看见她进了门才放心地折回了原路。
仓玺那边他下了承诺应该能撑过去吧,再怎样都有那个叫阿翼的守着,他不会让仓玺受伤的。浮影阁这边那个叫阿宽的肯定也受命看着。那么,这下就轮到她楚由依发挥了。送菲儿回来的路上她就想到一个妙计,若是做成的话,这仓府怕是少不了血雨腥风。
此时宴会业已过半,吵吵嚷嚷的丝竹之声歇了下来,更多的是宴会宾客之间的觥筹之语,嗡嗡不绝从远处传来。由依挥了挥耳边的空气,犹是觉得那声音像极了苍蝇的调子,听着甚是不爽快。由依并没有急着回到宴会现场报告情况,而方才发生的事想必仓玺也已在第一时间得知。她现在要做的是回到玖珑苑,拿上她前不久从大夫人处顺来的宝贝,狠狠心抽出几个重量级别的,裹作一团系在腰间,风风火火地直冲仓琨的寝院——梧桐阁。
去梧桐阁必经摆宴之地。这点由依研究过了,之前为了熟悉院落和一些下人套过关系,这会子正好用得上,真是不枉费她一路的苦心孤诣。因为式神没办法在太远的距离外操作,所以由依必须以身犯险,穿过摆宴之地的流水假山,才能去到仓琨的院子。这会子她扶了扶腰间的包裹,正闪避得利索,却不小心撞上了一堵肉墙。
“哎哟。”不至于撞得眼冒金星,但心悸总有的,毕竟自己正在做着某些见不得人的事呢。
“你去哪里?”被撞的人站得笔直,躲在假山石下的阴影里,因为和由依凑得太近的缘故,由依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呼出的灼热气息,都喷洒在了她的额头上。
“你又是谁?为何挡我去路?”由依默默给自己壮了壮胆子,想象着这只是好事多磨,不能打退堂鼓。
眼前的人沉默半晌并没有开口说话,在由依产生因等得没有耐心想要从他身边挤过去的念头时,他突然又道:“小依,你不认识我了吗?”
由依这才意识到这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伸手将他从阴影中拉出来些,才发现是仓珏。
“二少爷,你怎么在这里?”对于仓珏的出现由依必然有些惶惑的,想着他不是应该在宴会中酬饮么,为何会待在这么阴暗的地方,而正巧遇到她呢?
“小依能来,为何我不能来?”仓珏倒是答得很自然平和,是他一贯的风格习性,也不知是不是并没有感受到由依的紧张感。
“来得来得,二少爷自然可来。只不过您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参加宴会么,怎么……”
“人有三急,小依还需我再解释明白些么?”此刻他说话时隐隐有些笑意,由依自知问得失礼了,便往后退了退,行了一礼表示歉意。
“小依不必多礼。我只是好奇,小依这是要去大哥的院子么?”说完他伸手指了指背后不远处的梧桐阁,因为假山遮挡的缘故,从这个角度无法将院子的整体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