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道彩虹倏忽而至,现出四男一女的皎皎若仙人一般的身影,位置无巧不巧,正是陈阳所在的石台之上。
为首者陈松,出身长宗,年纪约三十余岁,阳刚俊朗,虎目长鼻,方面大耳,相貌颇似其父长宗主陈循。其修为灵玄,已成道意神韵,凝结法力领域,因为灵象期得成真元玄象,为青狮和佛陀伴生,故得法号青狮佛。
紧随是陈梓,二宗出身,整个人如万剑之剑,锋锐凛冽,长眉细目,圆脸薄唇,其修为亦是灵玄,因为真元玄象为万变之剑,尽得御剑术精妙,固有道号万剑巅。此人沉默寡言,以清净自守,包容万剑真意,一心沉迷修炼,乃是剑痴一类脾性。
霹雳神陈靖,五宗俊杰,面色赤红,虎背熊腰,双目如灯,性格暴躁,修为灵玄,据说其真元玄象为一颗青雷,得控御雷霆之术的道意神韵,习练神通。此人喜爱挑战高手,不光在族中如此,在附近的六镇九族姓中也折腾了十来年,让人谈之色变。
天梦巫陈雪,为英华五子中唯一女子,出身七宗,一袭白衣,双眸幽深若海,仿佛一眼望去可看穿吉凶,能测福祸,幼年时得古巫衣钵传承,得大福源。此女痴迷丹道,据说修为停滞灵象期数年,似乎遇到颇为棘手的境界壁垒。
噬血魔陈寒,为八宗怪胎,生性嗜血,乃是族中重量水准有数的胖子,肥头大耳,修为玄象。十年前得一方万魔碑的传承,修炼入魔道,进境一日千里,因为喜好修炼吞噬精血一类的神通,得了这个不伦不类的道号。只是此人浪荡不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并自鸣得意。
五人都是英华阁修士,故族人一并称之为英华五子,人气极高,身影一现,即引起整个青云崖的关注。
“陈松(陈梓、陈靖、陈雪、陈寒),险些错过宗族盛事,罪莫大焉,还请太上长老、各位宗长和同族,以及诸位贵宾恕罪!”
仿佛早有默契,几人恭敬地与各位宗族长辈和熟人见礼,并向外来的嘉宾致意,很快成了焦点,吸引了几乎所有眼珠子。
陈阳虽然之前风头大盛,但着实无法与几人相提并论,就不动声色地闪开身形,低调地在一旁观察这几人。说起来,陈阳还是首次有机会近距离打量,以前他身份卑微,走到哪里都被人挤到一边,连个近身的机会都难有。
脑海中闪过这些人的信息,陈阳结合暗中观察,心中渐渐有了判断。他与这五人的实力差距十分巨大,若是争斗,无论法力还是神通,都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取胜。
他现在是玄明期,明心见性,丹田孵育出了灵性,只待能进一步淬炼真元,壮养神魂和道体。等真元质变为液态之时,就是他进境洞灵成功的那一刻。
洞灵,真元质变为液态储存运转,可辟五谷,依靠吸食天地灵气生存;
灵象,真元衍化玄象,修炼各种真元神通,控御法力入微入极;
灵玄,天人合一,明悟天地之道,形成自己的道意神韵,法力形成掌控领域;
也就是说,他与五人相差了至少两个以上的境界,相差了大约二十载的苦修和法力积蓄,根基和道行都没法比,更不要说斗法经验的悬殊差距,和法宝等外物方面的劣势。
青狮佛陈松、万剑巅陈梓、霹雳神陈靖、天梦巫陈雪、噬血魔陈寒,气息都极为内敛,晦涩难明。陈阳窥得一些关要,再冷眼旁观几人的言行和旁边陈显那张迫不及待的嘴脸,心生警惕。
见礼已毕,陈松的方面上透出醇厚的笑意,状似随意地向着陈阳走来。陈显也配合地靠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手揉揉眼睛,扯着嗓子干嚎道:“英华阁五位前辈,陈显有大事禀报。齐云阁新晋修士陈阳,最近境界暴涨,疑窦重重。不过半载,他从一天赋无品的凡人,进境玄明期,让人怀疑其是否早被妖魔附体,亦或者被人夺舍,正心怀叵测潜伏族中!”
一句话以法力传音,内容石破惊天,所有人神色一僵,青云崖霎时陷入一片死寂,接着轰然大乱,许多修士如临大敌一般远远躲避。继而,更多人反应过来,各出法宝,将陈阳所在石台团团围住。
此时已走到陈阳面前,陈松大耳微颤,闻言冷哼一声,带着震惊之色问道:“竟有这等事,真是胆大包天,莫非欺陈氏无人不成!若真有孽障,就由我来超渡你吧!”
说话间,他大袖一甩,手掌合十,暴喝一声道:“哆!”
陈松全身气息暴涨,青光缭绕,一头青狮和佛陀的虚影现了出来,佛陀身高三丈,手持降魔杵,宝相威严,面带慈悲之色,座下青狮双眸如盘,瞳孔散发着诡异的血色,体长十余丈,满身形如钢针似的青色狮毛!
那虚影随着法力的灌注,愈加凝实,死死地锁定了陈阳的气机,步步紧逼而来。
“一个玄明期的后辈,即使有些古怪,又何须大兄如此动怒,所为见猎心喜,不如小弟代劳!”
暗带嘲讽的大笑声中,万剑巅陈梓长眉细目蠕动了一下,翻转手掌,一团黑芒飞出,几个闪动,就化成了一柄黝黑的小剑。
陈梓向着小剑吹了一口精气,然后掌中剑瞬息间就壮大十数丈长,黑芒闪动中,那剑身放出点点星辰光辉,颜色各异,仔细看去,却是无数的细小剑芒组成。密密麻麻,那剑锋攒积如山,只凭气象,就可断定其一旦发动,就会将目标斩成无数齑粉!
“嘿嘿,两位何必如此心急,有事陈寒愿意服其劳……”
怪笑之声刺人耳膜,噬血魔也紧跟着出手,张嘴喷出一团翻滚的绿色血影。那影子磔磔怪笑,几个扭动,体态就堪与其他两个玄象相当,以眼见的速度凝实着。手捧着一只硕大的黝黑葫芦,那绿**影向着陈阳扑了过去。
三座玄象,三个各异的法力领域,组成三才之阵,困住了陈阳。
陈阳置身其中,只感到道体与天地的沟通联系被直接粗暴切断,仿佛三座大山一般的威压生生迫来,令他浑身真元被压制的难以循环,几乎如散功一样,失去控制了。心头大惊,他震骇于这三人的法力领域之强大,又惊惧三座携带着或多或少道意神韵的真元玄象。
领域自成一片法力天地,道意神韵是这片天地的纲纪和规则。真元玄象为领域的造化和主宰,通过控制着道意神韵的运转,维系和支撑领域!
切身体会,他大有感触,对洞灵、玄象和灵玄三境界有了直观的感悟,又愤恨得几乎咬碎满口钢牙,这三人都是如此强大的对手,无视他的生死,竟敢当场争夺!
“哪怕是一具残破的死尸,这几人大体也不会在意,在意的只是抹杀我陈阳,然后空出一个资格!”
这样的围攻,他几乎无力躲避和反抗,只能先竭力地收敛住全身的真元。随着领域和玄象重叠笼罩得越加天衣无缝,他的肉身承受的压力也越大,随着血肉筋骨发出咯咯的压缩声,真元也接近窒息,无法流动了。
不甘之下,他调动所有魂力,试图将杀机拖延上一时片刻。
三大法力领域和真元玄象在生生地渗透进了肉身,开始了激烈地争斗,将他的肉身当成了战场,法力肆虐,玄象肉搏。
“咔嚓嚓……”
似乎肉身内一切都碎了,陈阳愤恨万分,就在疼痛得要昏过去时,真元终于被压缩到了极限,化作了一滴青色液体。
“洞灵境,这是洞灵境,真元压缩质变为液态,可惜只有一滴,难以回天!”
心中一喜后,他又无奈发现这等实力仍不足以改变结果。经脉和丹田的真元几乎一空,所有外来法力和玄象如影涌来,填补起空荡的空间。
那滴青色液态真元,被压制在丹田的小龙之上,小龙从沉睡中醒来,茫然地睁开双眸,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接着愤怒咆哮一声,挥舞着小爪子。可惜他太过稚弱了,在强大的压力下,只能虚弱地徒劳挣扎。
陈阳绝望,但并未放弃,危机中,神魂直接进入了真灵鼎。真灵鼎此时已经掩藏到小龙的体内,神魂一进入鼎内的星空,“真灵”古字仿佛知晓了巨大的危机一般,即光华大作。
“真灵”二字变化开来,天地山川,江河湖海,一个个地浮现出来,在那暗绿色光柱的尽头,无数的奇异生灵,诸般景象闪烁而逝,带着盎然生机和奇异意境,让他仿佛置身一片崭新的天地时空之中。
无数奇异生灵影像闪烁而过,蓦然,一条玄黄色巨龙浮现出浩大无边的身躯,越来越大,渐渐填满了整个星空!
心中震撼,他福至心灵,凝神感悟,“马首蛇尾,鹿角鱼鳞……”
玄黄巨龙,忽隐忽现,忽明忽暗,时而兴云吐雾,时而隐介藏形,时而潜于虚空,时而登天翱翔……
感悟之中,玄黄小龙也跟着变化不息,开始尚且受到外部法力领域的压制,受道意神韵的束缚,受玄象的羁绊,但逐渐开始挣脱枷锁,变得无拘无束了。而三大高手所施展的领域,则不知觉地受到瓦解和磨灭,彼此间快速地湮灭着,崩溃着,只是有些微不可察罢了。
随着点点的星辉在神魂上生成,凝实,小龙愈加强壮起来,倏忽间身形暴涨,直与三大高手的玄象大小相若,疯狂吞噬法力领域的真元和灵力。与此同时,他四脚五爪先后抓向了周围的法力领域和真元玄象。
“噗嗤!噗嗤,噗嗤……”
如破败絮,真元玄象碎裂,法力领域出现缺口,一点点地瓦解着。
小龙大喜,双眼放光地望着周围的一切,如遇美味,张口啃食起来。他先一口咬掉了青狮子身上好大一块骨肉,又一口啃掉了佛陀的半个脑袋,一爪撕碎了降魔杵塞进了嘴里。
陈松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挣扎,就被生吞了小半的玄象,如被无数雷霆击中,直接傻了眼,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小龙懒得理会他,紧接着就向万剑之剑一口吞去,龙口吞天,几口就噬去了一小半剑身,剩下的一小半也瞬息瓦解,法力领域崩溃,玄象残损重伤。
那阴森嗜血的绿**头,正在吞噬陈阳血肉,见状吓得魂不附体,就准备逃之夭夭,却被舞动如风的龙爪生生地撕个粉碎,然后一口吞下。
从不约而同地出手,到小龙反击,说起来话长,其实不过十几个刹那的工夫,但情势陡变。
方面大耳的陈松先是脸色惨白,继而一声痛彻神魂的惨嚎,瞪大了双眼,露出骇然欲绝的神情,没等有所动作,就身子颤抖不止,如筛糠一般瘫软起来。
万剑巅的神情更灰败,仿佛痛心欲死,一脸绝望无助模样。他被吃掉了数千柄细小的剑身玄象,万剑玄象失控,肉身如千疮百孔的破桶,鲜血狂飙。随着一声惨叫,也顾不得许多,就纵身飞退。
唯有噬血魔陈寒,撕心裂肺地怪叫一声,就僵立不动。但明眼人一看,他已经晕过去了!可惜晕死有时也是一种奢求,陈寒马上又惨呼一声,睁开了双眼,神魂剧痛,让他又苏醒了!
一连串光雾崩溃中,青狮佛陀、万剑之剑,绿**头和黑葫芦,都先后崩溃。玄黄小龙愤怒咆哮,随即身影一闪即逝,钻进了陈阳体内。
“陈阳,你坏我道行,我与你誓不甘休!哎呦……噗,噗,噗!”
陈松方面惨绿,大耳节奏错乱地颤动着,双眼如见鬼魅地恨声道,却压制不住反噬,连口喷血。
“陈阳,你该死,竟然如此卑鄙,伤我根基,以后我与你不同戴天……哧,哧,哧!”
万剑巅满脸恶毒,在没有之前的淡然自若,一边疾声厉色地怒喝着,一边吞服丹药,压制伤势。
“好狠,陈阳,不如你将灵性赔偿给为兄,为兄也可放你一马……”
话未说完,陈寒又痛晕了过去,可转瞬又睁开了眼,满眼血色。
玄黄小龙归体,陈阳掩饰好真灵鼎,这才察觉身上血肉模糊,脏腑伤损移位,伤势不轻。但相比能渡过一劫,这些伤势无足轻重。
听着几人虚弱无力,如泣如诉的挑衅和声讨,陈阳心中冷笑,“尔等以大欺小,恃强凌弱,可曾想过是非曲直,念过同族情分?坏你道行,损你根基,吞你玄象,噬你领域,乃是尔等自作自受!若非形势不便,我早将你们轰成渣滓,还留尔等在此聒噪?”
不过碍于形势,陈阳不敢过分,把握住了分寸,现在羽翼未丰,暂且隐忍,日后自然有机会了断所有恩怨。而且几人遭此重创,损失之大,足以让几人生不如死!即使几人能恢复元气,也要蹉跎上数载光阴,才可苦修回来!
此时,整个青云崖一片死寂。
陈纪等四位太上长老,坐在一起,仍在品着香茗,看似悠闲,其实透过那涌动如潮的天地灵气浪潮对撞,可知几人正在暗中对峙。
长宗主陈循身侧是九宗主陈竹,两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虽未直接出手,但无疑也在相互地戒备当中。其余宗主和长老们也都脸色阴沉似水,隐隐流露剑拔弩张的气氛。
所有情形一目了然,陈阳心中一凉,继而一暖,长揖道:“各位太上前辈,宗长及同族,各位尊贵宾客,适才接受几位英华阁前辈考校点拨,陈阳受益匪浅,感激不尽,奈何修为孱弱,无法掌控进境契机和法力,与几位前辈一样都小有伤势,须尽快料理一番,求准暂且告退!”
“树有多高,根有多深,冠有多***须有多大,族人以宗族为根,年轻一辈能抚恤其根,乃是宗族幸事……陈阳,你能重压下再进一境,我心甚慰,很好,且去。其他受伤者,也都去料理。”
与陈纪、陈默对峙的首席太上长老陈扶,露出和煦笑意,嘉许地点点头。
闻得此言,青云崖恢复了生气,斩妖除魔,演变成一龙挫三英,陈氏又有天纵之才出,人们都回过神来。
现在,对是否妖魔附体,是否噬魂夺舍,人们再无疑问,没看见那条灵性之龙,怒而升腾,含恨反击么?
那是多可爱的一条小龙,灵性醇和,其色玄黄,分明得天地眷顾,钟灵毓秀啊,根本不可能有问题!
明心见性者,哪个被妖魔鬼怪附体,或者遭噬魂夺舍,能有如此心性气象,还不是血雨腥风,暗秽污浊?
若说遭遇妖魔鬼怪附体,或者噬魂夺舍,与小龙相比,那青狮佛陀,万剑之剑,碧血魔影,更像是来路不正,猥琐诡诈,一看就不是善类呢,岂非更可疑?
明心见性的灵性亿万,但能高贵如龙者,却极为罕见,若说可疑,只能说这般高贵,老天对他太过溺爱了。
人群中,嫉妒,艳羡,垂涎,愤恨,贪婪,绝望,悔怨等无数负面情绪滋生,如渊如狱。仰慕、敬佩、亲善、自豪、喜悦、赞颂、期待、祝福等善意,亦涌动如海如潮。
陈河惊喜的双眼湿润,好不容易又得生路啊!
在三英要吃人一样的目光中,杀机滔天,陈显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自知受到迁怒,不由心虚欲狂,悔恨交加,面无人色,绝望欲死。
陈阳敏感地感应着,心怀警惕,战战兢兢,又欣慰不已,多数族人还是心向于他!
对于首席太上长老,陈阳只能理解为敲打和警告,此老怪与他不善,终须小心。
心中冷哼一声,他压住伤势,勉强飞了起来,正闻听得妙灵子的声音,“不如老怪我来送你!”
笑着点头答应,二人离开了青云崖。
见陈阳脱身,碧华仙子不动声色地收回掌中翩翩起舞的灵蝶,欣慰一笑,宠溺地交给了身边的红衣少女。
小妖女罗菲儿欢悦不已,坐着白鹅一般的灵宠身上,急匆匆地紧追了过去,大獒黑傲则耀武扬威地紧跟在侧。
面对无数诡异的目光,品味着其中同情、鄙夷、嘲讽、怨恨、失望、厌憎等诸多意味,青狮佛陈松、万剑巅陈梓和噬血魔陈寒三人,气色灰败,又羞又愧,又急又怒,暗骂世态炎凉,人心难测。
从天之骄子,沦为踏脚石和笑柄,跌落尘埃,三人怎能不气急败坏,但也唯有忍耐住,在同宗的帮助下狼狈而去,哪里还敢留下来丢人现眼。
太上长老纷纷点头,宗主们释然一笑,就连那些寻常族人也都露出笑容,欢声如潮,满天乌云仿佛就此消散无踪。其他宾客则若有所思,神色更阴沉了许多,也心思各异地露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