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死士,这是一个曾经让整个东南世家权贵都谈之色变的名字,它出现在世上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三天,但却是叫整个东南世家权贵们恐惧了将近二十年。
二十年前,沿海的倭寇刚刚荡平,朝廷开始清洗那些暗中与倭寇勾结的权贵,沿海的五卫十二所首当其冲地遭到了清算,五个指挥使中三个被迫致仕,一个被斩首,其中被斩首的便是世袭永宁卫指挥使的阚家的上代家主。
那是一个动乱的时期,整个福建沿海的权力结构发生了巨大的变革,许许多多原本兴盛的世家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甚至满门死绝。但更有一些原本名不见经传的的小世家一夜崛起,成为把持整个沿海的庞然大物。
在那一场新旧更迭的饕餮盛宴之中,秦家可以说是最大的一个受益者,从原本只是一个世袭永宁卫指挥佥事的边缘人物一举趁势掌控了实力最为雄厚的永宁卫,成为沿海最有权势、反掌之间都能叫整个东南都为之一颤的大势力。
在当年那个混乱动荡的时期,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世家的秦家能一举夺取最大的一块蛋糕,这其中有些许许多多的原因,其中一个便是那只在世上出现短短三天却让人记住了近二十年的秦家死士!
说起秦家死士,那不得不说起青年时的秦晖,他是当之无愧的文武全才,胸有经纬,腹有韬略。只可惜因为倭寇的缘故,青年时的秦晖经历了家破人亡,未能科举做官,他毅然投笔从戎,甘愿过继给绝嗣的叔父,继承了世袭永宁卫指挥佥事一职。
当秦晖担任了永宁卫指挥佥事之后,他才发现整个福建的卫所是多么的糜烂,兵匪勾结那是再寻常不过,甚至竟有卫所兵伪装成倭寇烧杀抢掠,对自己的乡亲父老痛下杀手,比之真正的倭寇都要凶狠残忍的多的多。
想到自己的父母家人很有可能就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中,秦晖简直恨的发狂,真想效仿白起那般坑杀了这些败类人渣。但是秦晖知道这些事情不是他自己一人有能力完成的,没有上峰的指使,一般的士兵是万万不敢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恶行。
秦晖所要面对的是整个沿海的大世家大权贵,他们才是倭寇肆虐的真正罪魁祸首。所以他开始暗中积蓄力量,结交拉拢一些小的世家权贵,把他们聚拢起来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借助他们的钱财与关系培训出了令人闻之胆寒的秦家死士。
秦晖知道,只要倭寇一被荡平,朝廷必然会清算这些祸乱东南沿海的根源,是以秦晖劝说支持他的势力洁身自好,他自己则一心剿灭倭寇,没有参与插手一项与倭寇有瓜葛的利益。
暂时的忍耐只是为了将来的复仇,果不其然,倭寇一被荡平,朝廷立即对东南沿海开始了大清洗,许多大世家遭到了朝廷的打压与清算。但朝廷也对沿海的大世家权贵心生忌惮,不敢逼迫太紧,只是清洗了沿海卫所的主事人,不敢动摇他们的根本。
而在此时,一直隐忍不发的秦晖开始出手,他早已预估了形势,做足了准备,对整个沿海的大世家权贵们展开血腥的报复。
一夜之间,不知多少名秦晖精心培养的秦家死士出动,漫天乌云盖住了东南沿海的整片天空,一时间腥风四起,血雨滔天,数之不尽的显赫世家一夜除名,满门死绝,无论老幼,鸡犬不留,更有甚者全族夷灭!
东南发生巨变,但耐人寻味的是朝廷对此却是不闻不问,仿佛默许了一般,任由秦晖血腥清洗东南世家权贵。只是在尘埃落定之后,朝廷才打发了一名钦差来调查此事,没过多久钦差便打道回府,从此此事便成了一桩无头悬案。
但是知情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更是清楚那些一夜之间屠灭那些庞大世家的杀手死士出自何人之手,从此便奠定了秦家执福建沿海牛耳的超然地位……
“大伯,稍安勿躁,明日便是靖海大会召开的日子,此时此刻不宜动刀动枪,别吓着那些大人物才是。”听见秦晖提到秦家死士,秦臻虽不知这是秦家的一股什么力量,但也知道怕是不能轻易动用的,于是他这般劝说道。
“哼……”
气恼地哼了一声,秦晖渐渐开始冷静下来,他也知道泉、漳二府马上就要权贵云集,此时此刻万万不能出岔子,一切只有等靖海大会尘埃落定之后才能动手,于是他只得恨恨作罢,打消心中狠狠报复的念头。
“大伯放心,小囡儿她绝对不会有事的,否则侄儿我一定叫这些贼人下辈子都不敢再投胎做人!”秦臻拍了拍秦晖粗糙的手背,神色前所未有的冷厉。
“哎,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只能希望那些贼人招子放亮一些。”最后,秦晖叹了口气,满是疲惫地道。
“对了大伯,卓吾先生亲笔书信侄儿已经弄到手了,您看何时送出合适?”秦臻摇了摇头不再去想小囡儿的事情,省的弄得自己心神不宁乱了分寸,他从衣袖中摸出李贽写的那封信,扯开话题道。
“什么?你真的说服卓吾先生站在咱们这一边?你小子是怎么做到的?”闻言秦晖当即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这侄儿竟真能说动那块出了名的“茅坑石头”。
“说服卓吾先生也没有什么稀奇,侄儿只是投其所好,给他画了一张‘大饼’而已。”说起此事,秦臻微微有些好笑,想不到自己一番大忽悠真把那小老头给蒙了,他自己现在想来都有些不可思议,看来像李贽这样的王学门人都是些理想主义者,连自己那个荒诞的说法都能相信。
在如今这个时代想要击败正统的朱程理学让离经叛道的心学成为主流思想,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有可能,那也是没有几十上百年的滴水穿石之功去慢慢改变、渐渐同化而无法做到的事情。
秦臻就这么红口白牙把嘴一歪就忽悠了李贽,这说明了一个问题,要么秦臻是天生的大忽悠,要么李贽是傻瓜白痴,不然的话那就有些诡异了。
“你小子可真敢歪嘴?这么大事情你都敢张嘴就来?”听完秦臻说自己如何说服李贽,秦晖忍不住翻白眼。
“怎么?这不过是敷衍卓吾先生的话而已,我又没拍着胸脯乱保证,就算到时反悔他能怎么样?况且书信已经到手,咱们又不是真要和泰州学派合作,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大伯何以如此说?”秦臻微微不解,他自问自己做的没有遗漏。
“傻小子,你太嫩了,你当那李贽真傻吗?不信你打开他写的那封书信仔细看看,保管留有后手叫你反悔不得,就算反悔你也占不到他一丝便宜。”秦晖摇了摇头,一脸你太嫩的表情。
秦臻不信,依言把书信打开来看,不过随即眉头便皱了起来。
“怎么样?老夫说那李卓吾不是好相与的角色,这下你信了吧。”见秦臻蹙眉,秦晖一副我早已预料的表情。
“大伯所猜不错,卓吾先生在信中点明了咱们与他的合作之约,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封信要是送出去,那咱们就真坐实了与泰州学派联合的事情了。”秦臻面色有些不好看,心道姜还是老的辣,狐狸还是老的精。
秦家本就没有打算与泰州学派扯上关系的意思,这次秦臻去见李贽不过是想骗取其一封亲笔书信好为南京这边的风波再添一把火好为自己这边争取一下时间,想不到弄来的这封信却是叫人为难不已,不用可惜,用了后悔。
“大伯,您说此事该如何是好?”秦臻指着手里的书信,对着秦晖问道。
秦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开口道:“送出去吧,与泰州学派接触一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今后的路还有好远要走,与他们结交一下关系对你今后有利而无害。”
闻言秦臻一愣,他呆呆地问:“大伯您怎么知道侄儿志在科举?”
“沿海再大终究不过是一隅之地,你若胸怀大志,这里怎么可能容得下你呢?”秦晖露出一丝微笑,他感叹道:“朝堂之中,咱们沿海式微,人才凋敝,如此才成了群狼环视、垂涎的肥肉,若是咱们沿海之地能出了扛鼎之人,今后谁人再敢觊觎之时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了,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无所顾忌,都欺我沿海无人。”
“大伯放心,咱们秦家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谁要敢呲牙咧嘴,侄儿先掰下他一颗牙来!”秦臻脸色正了正,郑重地道。
“嗯,好好好……咱们秦家到了你这一代就这么三个男丁,你大哥科举失意,如今醉心商场。你二哥过继给了老夫,一辈子也就只能做个粗人。好不容易全家的希望寄予你的身上,想不到你却大病一场泯然众人。好在老天有眼,教你大器晚成,我秦家如今就全指着你给祖上光耀门楣了。”秦晖含笑点头,方才的恼怒与焦急此时也暂时忘却了,看向秦臻的老眼满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