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妆,锣鼓喧天,热闹了整个京城。
莘桐坐在花轿上,悄悄掀起红盖头想往外瞧瞧,谁道刚把轿帘挑起一个缝便看见江府迎亲的婆子在外头拿眼瞪她,她心一跳,赶紧放下帘子,规规矩矩坐正了。
摇摇晃晃行了一路,终于听见前头有人喊:“落轿!”
莘桐一手扶了轿壁,知道到江府了。
轿帘被挑开,她被婆子丫环左右扶着下了轿,要上阶时望见旁边有大红喜服的裙裾摇曳走来,她知道是碧桐,这么说,碧桐又到她后边儿去了?
她不知道江府为何这样安排,但也来不及多想,手里被人塞了一条红绫,隐隐感觉,红绫的另一端有力量,稳稳的,她一紧,他就松,她松了,他就紧,仿佛是配合着她不让红绫耷拉下去。
小心翼翼跨过火盆儿就随着那道红绫的牵引进了江府。
耳边尽是人声笑语,夹杂着奏乐声和断断续续的鞭炮声,天气又热,凤冠霞帔穿在身上重不说,直闷的人透不过气来。一路被新郎引着走,没过多久莘桐就觉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耳旁的喧嚣犹如铺天盖地扑过来的浪,她的头懵懵的,分不清东西南北。
在一片欢乐中,随着司仪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礼赞,她被喜婆扶着,摇摇晃晃与新郎拜了堂,然后就被半扶半架着进了洞房。
门一关,外面的喧嚣总算隔绝了一些,她的屁股挨着床铺,心里也踏实了许多,悄悄把藏在裙裾里的小脚抬了起来,轻轻晃着,缓解疲乏。
碧桐也同一时间入了洞房,跌坐在床上,想挑盖头,旁边立刻有一个婆子的嗔声:“新奶奶使不得!”
碧桐在红盖头下翻了个白眼,忍受着闷热和疲累像个木偶似地端坐在床上,只盼着天快黑,那样她就可以沐浴换装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房门开了,然后又关上,有人出去了。
碧桐猜是喜婆走了,那剩下的就是些侍奉的丫环了,她心里一阵窃喜,慢慢抬起手臂,把红盖头掀上去一点,扫视一周,只见一片锦绣辉煌,她眉梢都扬了起来,不愧是大周国第一权贵的江家,果然富丽堂煌。不知,莘桐的洞房可有她这般璀璨漂亮。
左右只有两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守着,碧桐便把红盖头又掀上去一点,轻声唤:“哎!丫头!”
两个小丫头站的时候也不小了,累的腿麻,肚子是空的,头也昏昏的,听见唤声,如梦方醒,怔怔看过去,见是新奶奶唤,忙上前福着身问:“少奶奶,您快坐稳,别把盖头掀了,不吉利。”
碧桐一听,赶紧把盖头放下了,隔着盖头问:“你们知不知道我带来的陪嫁丫环和妈妈在哪儿啊?帮我把她们叫过来。”
小丫头低头说:“奴婢只是在屋里侯命的,并不知道这些。”
“真没用。”碧桐腹诽着,揉胳膊揉腿。
院子里,喜宴已经摆开,莘桐坐着,隐约听见新郎在敬酒,还能闻见香喷喷的菜肴味道,莘桐的肚子一阵咕咕作响。为免如厕的麻烦和失礼,早上她就含了两片参片,胃隐隐作痛,搁在身前的手绞起衣带。
估摸着时候,离戍时还有七个小时,她轻晃了下头,只觉凤冠沉重,再坐七个小时,她怕她的骨头要散架了。
对了,丁香怕她饿给她藏了两块糯米糕!
她眸子微闪,唇角露出笑意,用宽大的喜服袖子遮住另一只手,慢慢伸进衣服里。
杏白的手帕里,两块晶莹剔透的糯米糕,在这一刻,对于莘桐来说,格外诱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用袖子遮着,拿了一块,隔着红盖头把糯米糕送到嘴边,猛咬一口赶紧放下,然后细嚼慢咽……
就这样,慢慢的竟把两块糯米糕吃完了,莘桐满足地舒了口气,忍不住打了个膈儿!
正在屋里候着的婆子和丫环一怔。
虽然她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她们都在盯着她,她赶紧把包糯米糕的手帕塞进袖子里,端庄坐好。
现在又渴了……
古人真不公平,两个人成亲,新郎在外面又是吃又是喝,新娘子就只能坐在屋里当木偶。以前她曾听碧桐说大嫂子谭红玉嫁过来的时候是酷暑的天气,还没等到洞房,人就倒了。今日轮到她身上,虽然现在还不是仲夏季节,但穿着厚重的喜服也真是一件体力活,身子骨熬不住的还真会晕过去。
她咽了咽口水,还是渴,如果丁香在身边就好了,她还能偷偷喝口水。
早知吃了糯米糕会这么渴,她宁愿饿着了。
但现在,只能忍耐。
不知过了多久,莘桐的脑袋都有点麻木,忽听见外头有一阵不规则的脚步声响起。
屋里的丫环和妈妈精神也提了起来。
只听外头有人唤道:“少爷来了!”
莘桐微怔,现在还没到时候吧?
但那脚步声果真是在门口停下的,她恍然回神,变得紧张,她没见过江培,不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两个小厮扶着江坤停在门口,江坤的脸因为喝了酒微微发红,抬头望见门上的喜字,窄着眸子,唇角勾起一抹轻轻的笑意,伸手推了开,说道:“我没醉!”
红盖头下,莘桐秀眉蹙起,喝醉的人才会说自己没喝醉,但愿这个江培喝醉后不要胡闹。
两个小厮把江坤扶进屋,他站在门口,伸臂将小厮挣开,一字一顿醉语又说了一句,“我没醉!”
小厮陪着笑,点着头,退到门外,差事办成,转身跑了。
江坤站在门口轻笑,微阖了眼睛,估摸着小厮已经跑过回廊,他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弥,扫视一周,对屋里的下人说:“出去,都出去,这儿不用你们伺候了。”
下人们一怔,正犹豫间,江坤又凝声重复了一遍,“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都出去!”
丫环妈妈听见这个,便低着头排队出去了。
江坤把门关上,舒了口气,看着床上端坐的红色身影,是鸳鸯戏水的盖头。
他五官舒服开来,缓步走了过去,身姿笔挺,表情冷凝,伸手拿了桌上的挑杆。
莘桐的手拳紧了,看着一双锦靴踏过来,慢慢靠近,然后就看见盖头下杵了一根挑杆。
江培现在就要挑盖头?
她咬了咬嘴唇,闭上了眼睛,呼吸紧促。
江坤挑起了盖头,稍一用力,盖头往上掀了一点,虽然还没有看到新娘半张脸,可他的心已经怦怦跳了两下。他好歹也是娶过亲的人,活了二十多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过,兴许是因为这次娶亲的波折,他就是不放心,才装醉回房,想看看新娘子。
母亲说的对,在男女这件事上他不如二弟三弟,不就看看新娘子吗?已经是他的人了,天经地义之事。
他唇一抿,手上用力,挑杆上扬!
一方红盖头飞了起来,飘飘摇摇,落在了他脚边。
他的眼睛只盯着新娘子,新娘子也大睁着眼睛看他,两人俱是一怔。
“江公子是你?”莘桐先叫出声,慌地站了起来,搞错了,竟然搞错了!
江坤心里豁然开朗,看着莘桐站起来,急的在他面前乱转,若是从前,他一定斥这个新娘子不镇定不稳重,可现在看着莘桐的样子,觉得很好笑。
不是阮碧桐,他放心了。
依他的性格,娶了阮碧桐因丈夫的责任他不会故意冷落她,但和她在一起他心里又会很别扭,那日子可就生不如死了,现在好了,他的新娘真是阮莘桐,母亲的话果真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