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坤再次带着酒气走进房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莘桐得了文鸾的鼓励,歇一会儿顶一会儿盖头,歇一会儿顶一会儿盖头,人不怎么累了,却觉得无聊,听见江坤来了,便伸手把盖头往上掀了一点。
他正在站在床前,脸微微有点红,眼睛里却不见一点醉意,只是异常明亮,犹如两颗寒星。
莘桐紧抿了下唇,这回应该是真醉了。她本还想问用不用再挑一次盖头,还是算了,她放下手,乖巧坐着。
江坤醉步轻浮,身子微微摇着仿佛要倒下似的,举目望着满帐的鲜红锦绣颜色,遍绣鸳鸯樱桃,取恩爱和好子孙连绵之意,再看看端坐的新娘,他酒气上来,头仰了一下,想打膈儿,没打出来,俯身而下,两手撑在了床沿上,正好把新娘圈在两臂之间。
莘桐的手握了一下,旋即,头上的红盖头就被江坤扯掉扔在了地上,他没看她,只是伸出一只手轻抚霞岥上的宝石,然后,身子一倾,压着她就倒在了床上!
莘桐眼睛一睁,用力扭过头,却见江坤闭着眼睛,呼吸沉重,是醉的。
她推开他,唤了丫头进来,命人去煮醒酒汤。
反正他醉了,她也不等他喝什么合卺酒了,脱了厚重的喜服,伺候他喝了点茶水,等丫环把醒酒汤拿来,他已经醒了,半躺在床上,睁眼看她,那种眼神是带着回忆的深沉和慨叹。
莘桐别头放下茶碗,知道,他不是在看她,是在从她脸上寻找什么东西,不用说就是与秋桐相似的东西了,只是她恐怕会让他失望,她和秋桐不同母不同父,又不是一起长大的,只是堂亲姐妹,两个人之间还真没什么相同的东西。想起他们南墙约会那一幕,他虽循规蹈矩,却也是个多情的男人,她不知道在这个世界嫁一个多情的男人是幸还是不幸,但总比无情的好。
她起身从丫环手里接过醒酒汤,用勺子搅了几下,吹了吹热气,盛了一勺,送到他嘴边,轻声说:“大少爷,喝口吧,醉着难受。”
他一手轻扯了下领口,轻轻推开他,扶着床邦站了起来,一字一顿说:“我要沐浴!”
她听此,只好放下碗,吩咐丫环伺候他去了净房。
她也被喜服捂了一天,身上湿黏黏的,便把门外的丫头叫进来,赶紧给她准备热水。
沐浴完后,江坤还没有回来,她就把床收拾了一下,把那些花生、桂圆、莲子和红枣之类的东西全都收了,又把桌上零碎的东西归拢了一下,有些想念丁香和紫兰,只有明天才能见到她们了,希望她们已经知道了她的新郎是大少爷不是二少爷,也不用为她感伤了。
过了一会儿,江坤回来了,沐浴过后,头发微湿着,只着了月白的中衣,烛光下衬得他面容愈发谦俊,他去了这么久,她猜他是泡澡醒神去了,眼神已不似寒星那么锐利,变回白天的温风和煦。
莘桐扭过头去装着打理床被,他坐到了旁边。
这时丫环端了合卺酒过来,喜声说:“大少爷,新奶奶,该喝交杯酒了。”
莘桐转过身来,坐下了,江坤两手拿了酒杯,递给她一杯,身子前倾,抬眼示意她也往前来,她赶紧靠近一些,他的手便绕过她的,她也照作,随着他一同把酒喝了。
丫环接过空杯,笑道:“祝大少爷和新奶奶夫妻恩爱!百年好合!奴婢退下了!”
看着丫环带上门离去,一下子和江坤独处,莘桐心里有一丝紧张,想提议安置,又怕被误会成心急,还好,江坤站了起来说:“早点睡吧,今天你我都累了。”说罢,他掀开被子上了床,躺好了。
莘桐点了点头,起身把帐幔放下,尽量动作慢些,偷偷注意着他,见他阖着眼睛,呼吸均匀,想是醉着容易入睡,她才蹑手蹑脚爬上了床,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爬上睡着一个男人的床,还是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
莘桐心情复杂,以后就要和江坤过一辈子了吗?
这是毋庸置疑的。
成亲是青春的终结,是人生的开始。
她的头轻轻落在枕上,轻轻拉上被子,睁眼望着锦绣辉煌的帐顶,外面,喜烛燃着,偶尔发了一声烛芯崩裂的噼啪声,衬着这夜,格外寂静。
她轻轻侧过身,望着身旁的男子,隔着红帐烛火淡淡的光晕在他俊朗的脸上,有几分妖冶之感。在今天之前她都以为自己嫁的人是江培,还想着有空了问问紫兰,藏在她哥哥家的那个江培夫人的陪嫁丫环还在不在,她想知道,江培的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她还研究了一下培二奶奶的性格,此刻想来,竟觉得有些好笑。以后她要用心的该是江少夫人了,但谁都知道江少夫人常年缠绵卧榻已是半个废人,剩下的就是文鸾了,今日与文鸾一见,文鸾是个很识大体很善解人意的丫环,这么说,大房内没有什么斗争和凶险,她今年十五岁,只要江坤不那么快再纳新人,她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她的未来还是很有盼头的。
想到这些,她不由得舒了口气,成亲的波折、意外和紧张不安都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莘桐将睡未睡之时,忽感觉到枕旁的人在动,她睁眼一看,江坤不知什么时候侧了身,与她相对,俊眉微蹙,一只胳膊在被子动着不知在干什么。
莘桐的双腿本能地往外缩,过了一会儿才发觉她和江坤之间隔着一尺的距离,他根本不是在碰她。
这时,只见江坤的上身微抬起来,那只在被子里捣腾的手出来了,抓着一方白帛。
莘桐的脸唰地红了。
她当然知道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本以为今天晚上可以逃过,没想到……
心里一阵抗距,今天的事本来就够意外的了,刚平覆下心情,又来了这个任务,可她也知道,既嫁为人妇,这是难免的,她不知怎样应对,索性闭上眼睛,且看他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