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桓彬还在呆愣中透着迷茫，和颜再接再厉，“你想想你阿娘，你阿娘是不是很少笑？你阿耶是不是经常长吁短叹？这都是成亲的后果！你现在还小着呢，不知道婚姻是个多艰难的事情，等你长大以后就懂得了。”
桓彬的阿耶前些年纳了一个小妾，自此家宅不宁，和颜心想这样具体又贴近生活的例子桓彬总该有体会吧？等他打消了这个幼稚的念头，吴氏的愤怒也该消了吧？毕竟她跟阿娘只是私下地这么一说，也不算什么大事不是？
桓彬似乎真被和颜给唬住了，呆呆地出了门回家去了。和颜看他的样子有些担心，又想到不过是年少时的一件傻事，也就搁下了，只祈祷着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阿耶升成从九品的事情千万不要有什么变卦才是。
和颜没想到，小半个时辰后桓彬又回来了。这一次他的神情像是更迷茫了，一对浓眉拧成一团，一见和颜就开口问道：“为什么我阿娘跟你说的不一样？”
和颜先是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立刻想把自己一砖头拍死了算了！她怎么就忘了桓彬是个实诚孩子，他一定是把刚才她对他说的话都说给了吴氏听……这下死翘翘了，她的那些话，听到吴氏耳里不是跟扇她耳光一样？
她还没来得及回话，王氏回来了，脸色异常难看，谁也不理，一声不吭地就回了屋。和颜心道不好，一定是出了大事了，以前可从没见过阿娘这样。于是也顾不得理会桓彬了，急急忙忙地跟着进屋去。
刚推开门，和颜就惊住了：阿娘那是……在哭？在她的记忆中，也就许多年前阿娘有一次打大兄打得狠了，才哭了一回，除此之外，当真从没见她掉过眼泪，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和颜担忧又心疼，急步走到王氏旁边，掏出手帕轻手轻脚地给她拭泪，一边轻声问道：“阿娘，怎么了？”
王氏一把抓过手帕，飞快地在脸上抹着，奈何眼泪越抹越多，到了最后终究忍不住，捂着嘴哭出声来。
和颜心里着急，王氏又只管哭，什么都不肯说，她只好陪在一旁，轻轻拍打着王氏的手，以此来告诉她她在关心她。
王氏的失声痛哭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很快她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极快地把脸拭净了，伸手把和颜搂进怀里，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方才听见的那件事，几让她痛不欲生，她真是想不明白，怎么就成了这样？
和颜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被王氏搂在怀里，感受到王氏压抑的心跳，愈发难过起来，几次开口询问，都被王氏凄凉的眼神给逼了回去，只好乖觉地闭了嘴，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各种猜测连绵不绝地掠过脑海。
娘儿两个就以这样的姿势呆坐了一下午，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四喜来请她们吃饭。
吃饭的时候许玄籍看到了王氏通红的眼睛跟憔悴的脸色，心里一惊，侧头以眼神询问和颜。和颜轻轻地摇摇头表示不知，两双眼睛又同时看向王氏，里面都是一样的关心跟心疼。
用过饭之后，王氏反常地早早熄灯睡了。许玄籍跟和颜挤在一处，想要问出始末，和颜却让他去把赵力给唤了来。
赵力离着半丈地的距离站着，恭敬地对和颜问了安，想是许玄籍事先交代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和颜亦低声开口问道：“你今日跟主母出门，可有遇到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赵力立刻就知道了和颜想问什么，于是回道：“回大娘，仆随主母出门，路上遇到了桓县尉家的吴娘子，吴娘子说了几句话，主母听了就回家来了。”
果然是跟吴氏有关！和颜忙追问道：“她说了什么了？”
赵力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和颜见状，脸色一沉，“你快说！”
和颜虽小，这一声低喝却颇有王氏平日的气势，赵力忙低头回道：“回大娘，吴娘子说……说郎君在外面养了个……养了个娼*妓。”
和颜大惊，一时间好些个念头闪进脑海，就是抓不住一个有用的，只听许玄籍低声喝道：“这可是胡说！郎君岂会做出此等事来，必是那吴娘子信口雌黄！”
对了，这必是胡说！阿耶怎会是那样的人！和颜心头一松，却听赵力回道：“回郎君，主母也是不信，不曾理会那吴娘子，谁知那吴娘子又追上主母，悄声对主母不知说了些什么，之后主母的神色就不大好，想来是信了。仆不敢妄议郎君娘子之事，仆告退。”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许玄籍挥挥手让他下去了，侧头看一眼神情萧索的和颜，柔声道：“小颜，这事多半是吴娘子搬弄是非，你先不要难过，等弄清楚了再做打算不迟。”
和颜抬起头睁大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问道：“玄籍，男人是不是都想有三妻四妾，哪怕他很穷很落魄，哪怕家里妻贤子孝？”
许玄籍被她话中浓浓的感伤给惊到了，只能看着她，却是半天答不上话来。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尚且陌生，他从没想过，也无从答起，想了半天才带着八分的不确定答道：“可能……是吧。”
和颜有那么一瞬间只觉得一片灰败，是了，这个时代允许男人三妻四妾，就算按律不允许三妻四妾的男人，也变着方儿想要往家里多塞几个女人，这在他们眼里，是极正常的事情吧？突然间，早些时候还觉得自己还小不急着考虑婚姻的和颜突然恐慌起来。更让她恐慌的是，这个温暖的家，会不会就这样失去了……
许玄籍一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因为和颜像是突然被抽去了大半的生气，神情恹恹的，一声不吭地就走开了。
是夜，和颜轻手轻脚地进了耶娘的屋，偎着王氏睡下。她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跟阿娘一起睡了，从她三岁那年，阿娘就让她一个人睡一间屋。王氏根本就没睡着，从和颜一开门她就知道了，却是什么都没说，等和颜呼吸匀了，伸过手去把她搂进怀里，眼中又潮湿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