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就有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少年跟男子兀自站着不动,只有和颜伸了脖子往里张望,却失望地发现来人中并没有倚翠,连同方才进去找人的小娘子也不见了。找不到人,又时近晌午,和颜只好先回家,准备下午等阿娘出门了再来。
和颜回到家时,王氏还没回来,倒是许玄籍在门口焦急地张望着,一见她就急步跑了过去,急道:“你去哪里了?也不说清楚,怎么一个人就跑出去了?”
“我去找那个女人。”和颜答道,又问,“你怎么在家?袁公又回家去了?”
许玄籍显然是急了,抓住和颜的胳膊低吼道:“不是让你不要去那种地方吗?那种地方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万一遇到了坏人,那……那……那我……”
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利索,和颜却是明白了他实是担心她,忙道:“没事的,白天那里都没什么人。”
许玄籍十分无奈地看她一眼,问道:“你见到了?”
和颜摇头,“没有,下午再去。”
“你!”许玄籍简直是气急败坏了,直想把和颜的脑袋敲开看看都装了什么,“你不准去!你要是再去,我就告诉婶婶!”
和颜上午没见到人,还跟人吵了一架,心情正憋闷着呢,这会儿听许玄籍威胁他,就有些恼了,“那你说怎么办!我就是要去见她!”
许玄籍沉默了片刻,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一般,咬牙道:“我去找她,你离远些等。”
“你不是要去医馆?”
“我会跟师傅告假。”
“不用……”
“就按我说的办。”许玄籍直接打断了和颜的话,拉起她进了屋。才刚坐下,王氏就回来了,见到许玄籍也是奇怪,“玄籍怎么在家?”
许玄籍忙笑着回道:“今天医馆没什么事,师傅就让我回家看看,说好久都没放假了。”
王氏点点头,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每天都是我跟暖暖两个人吃饭,冷清得紧,今儿总算热闹些了。”说着又伸手捏了捏许玄籍的胳膊,皱眉道:“怎么还穿得这么单薄,昨天不是把冬衣放你床头了吗?这天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冷了,可别生病了。”
许玄籍心中一股暖流淌过,忙回道:“劳婶婶担心了,我等会儿就穿上。”
王氏点点头,自回屋去了。许玄籍看她进了屋,脑中回想起昨天半夜他起夜时听到的争吵,对这个辛劳善良的妇人愈发敬重起来。
他现在才知道,和叔的俸禄从半年前就不拿回家了,整个家竟只靠王婶一个人支撑着,吃穿用度,全是她辛辛苦苦操持出来的。他的医术进步很快,师傅说他明年就可以独自看诊开方了,到时候就能有些进项,王婶也不至于辛苦成这样了。还有小颜,她怕冷,冬天离不了火塘,而且她现在长大了,总该有些漂亮的衣服……阿逊不在家,这些事情是他该担起来的,他明年就十三岁了,可以担起来了。
吃过饭后突然下起雨来,于是和颜跟许玄籍两个就没能出得去,留在家中陪着王氏说说话。三个人围坐在一处,王氏拿着绣棚绣花,和颜搭着一张小矮几习字,许玄籍则端坐着翻看医书。三个人各干各的事,偶尔搭句话,却是极其的和谐温馨。过了一会儿,四喜进来询问晚饭吃什么,王氏放下绣棚跟她往灶房去了,和颜刚好写完一篇,吹干了递给许玄籍道:“你看我这字,是不是好了些?”
许玄籍小心地接过去细细看了一番,笑着赞赏道:“是好了许多。小颜,你的字今年进步极快,上次阿逊回来还一个劲儿地跟我夸你的字,说他好些同窗的字都不及你呢!”
和颜把纸拿回来自己又看了看,也觉得甚好,嘴角弯了起来,却又想到阿耶阿娘的烦心事,压低声音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我阿娘这些天又瘦了?”
一说起这个,气氛就有些低沉了,许玄籍点头应道:“是瘦了许多,我方才见婶婶绣花,手上的青筋突得很高了。婶婶是太辛苦了。”
和颜皱眉道:“阿娘就是辛苦,整天忙里忙外的,阿耶还不省心,让她内外交困。等后院的樱桃长起来,阿娘就可以不这样辛苦了。”
第二天天气放晴,却是愈发地冷了,和颜刚把胳膊探出被窝,又赶紧地缩了回去,磨蹭了半天,才壮士裂腕一般呼地掀开被子,飞速地穿好衣服。
吃过早饭王氏就又带着赵力出门了,许玄籍则是跑了一趟医馆,很快又回来了,拉着和颜去找倚翠。这事早了早好,他实在担心和颜一个人到处乱跑。
这一次他们却是运气极佳,还没走到闻香院就见着了倚翠。她站在那里,像是专门在等他们一般,抬头冲着他们笑了一笑。
和颜几步走上前去,许玄籍站在一旁,谨慎地盯着她们。
倚翠率先开了口,笑得极有风情,“和家大娘?”
和颜答道:“是我。你知道我要来找你?”
倚翠道:“有人让我在这里等你,说你找我。”
和颜想一定是那个小娘子,有机会得谢谢她,一边说道:“那你知道我找你是为什么吧?”
倚翠却是出乎和颜意料的爽快,“知道。既然你找来,我就告诉你事实。”
和颜盯着她,一边听她说话一边仔细地捕捉她的每个表情,只听她说道:“我跟你阿耶之间,是纯粹的利益交换。他给我钱,我在他的上头面前为他说好话,各得其利,再无其他了。”
和颜追问道:“谁是他的上头?”
倚翠抿嘴一笑,“这我可不能说,但是你可以相信,我绝无半句虚言。”
和颜依旧不信,灼灼地盯着她,有些咄咄道:“可是我阿耶的俸禄不过区区之数,又怎能让你帮如此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