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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光彩回归(4)

良久的沉默。

沈文康双腿交叉而坐,姿态优雅,他穿着暗红色的开司米毛衫,露出光洁的脖子,他手里端着一杯啤酒,我的目光从酒杯上一扫而过——我曾经十分迷恋他漂亮修长的手指,现在,它们依旧那么好看,只是……

我的眼睛移到他的脸上,他直直看着我,轻声说:“能够有机会当面和你说一声——恭喜,我很高兴,”

“谢谢,”

相对无言。

他突然再次开口:“蓉蓉,我知道你心里恨我……对不起,”

灯光很暗,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声音非常低沉,低沉到我几乎听不见。

“你说什么?太吵了,没听清楚,”

他叹息,放下手里的啤酒,靠近我身边坐下,重复了一句:“对不起,蓉蓉,”

我微笑摇头,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挤出一句自嘲的话:“你愿意坐在这里听我说话,我已经很感谢,也很满足,”

我摇晃了一下手里的鸡尾酒:“如果你真喜欢我的剧本,你有孟逸的公司电话,等我忙完手里的活,我们也许会有机会合作,”

他低头,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沉默片刻:“看来我们之间的共同话语真的只剩下工作了,”

我依旧微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说:“恭喜你,你终于击败叶开信,坐稳叶氏江山,”

“谢谢,”

我慢慢吞下一口酒精,微笑。

相对无言。

终于,他站起来:“我去一下洗手间,”

蒋秀琳和严佩佩回来时,看见我一个人坐着,脸上都有意外。

片刻后,他回来,我们四个人又坐了十分钟左右,随口聊了几句。

把最后一口酒精倒入咽喉,拿着外套,我说:“不早了,要回去了,你们……”

“走了,走了,回家洗了睡,”

蒋秀琳一脸无聊,跟着我出来,刚迈出酒吧,她就问:“你和沈文康怎么没说几句话?”

我扭头看她:“我和他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和严佩佩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严佩佩有男朋友了,是一个老外,”她八卦了一句:“你们要再续前缘也不是不可能,”

我惊惧了,难以置信的开口:“不管他们什么关系,我和沈文康之间都已经彻底结束,以前他对我挥之即去,即使现在他想和我怎么样,我也不可能招之即来,更没有任何兴趣,”

“没兴趣就没兴趣,干嘛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她不以为然地打哈哈:“这沈文康可是叶氏的接班人,你不稀罕,上海抢着嫁他的女人都排队到钱塘江去了,”

“我不稀罕,”

和蒋秀琳分手后,我裹着围巾,开车回家,洗了澡,蒙头睡觉。

第二天,我听着闹钟起床,喝了咖啡,吃了早餐,准时去BBTV的摄像棚,我开了几个会,创造了很多有意思的对白,中午和编剧们一起吃饭,下午,我在电脑前花了两个小时修改剧本,润色人物,完美情节,精炼对白,一直工作上晚上八点,我拿着手包,锁上办公室,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路上,我在外买店给自己买了日本料理,回到家,泡了热腾腾的奶茶,坐在沙发前看了一集动物世界,上床的时候,手里拿着是丹。布朗的最新小说《失落的符号》,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晨七点,起床刷牙,出门,开始重复新的一天。

当我忙碌在各种各样的事情之中,偶尔空闲下来,我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思忖:你想要恢复往昔的名利,现在一切都如愿以偿,你终归光彩回归,可事实就是——

蓉蓉,你现在是孤身一人。

是的,我的工作可以带给我满足和快乐,我赚的钱足够我吃好穿好用好甚至玩好,我每天可以和安琪通电话,时间允许,每个周末我可以去湖州看望她,可在这之外呢……

崭新的家,崭新的沙发,崭新的窗帘,崭新的双人床,崭新的浴缸……一切都是新崭崭的,也是空荡荡的。

没有人期待我下班,没有人和我一起共进晚餐,我唯一的女儿,很快就有另一个女人要进入她的生活,每天扮演妈妈的角色, 尽管我的事业回归正规,但我很清楚,成功不可能永久,也许,下一个剧本就会以失败结束,所以,现在我的追求目标就是……

是什么?我最终追求的目标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一直让我很困惑,很多人一辈子都在寻找这个答案,企图达到人生的最终目标。可是,当你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突然之间,你发现自己变得很迷茫:这一切真的就是我想要的?或者,一直以来,我追求的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一旦清醒,梦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蓉蓉,你怎么把自己搞到这么孤独的地步?

如果在追求人生目标的道路上,我能够有足够的敏锐,一定会明白一个事实:每个人都在追求自我价值,可是这样的自我价值只有在那些真心爱你……或者你真心爱的人身上才有真正的意义。

宣恒会不会是其中一人?

杭州的那个夜晚以后,几乎每隔两三天,我就会给他打电话留言,还给他发了几封邮件,这样不死心的过了四个星期,我终于明白,他的沉默就是无声拒绝,于是我停止了任何联系他的企图,尽管,很多个夜晚,我疯狂想念他,想起他的亲吻和抚摸,我痛得钻心,彻夜难眠,那样的痛苦就像是在心里长了一颗蛀牙,除非连根拔起,否则总是会隐隐泛疼。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三月份过了,四月份过了,五月份也过了——这个月安平和邱畅结婚了,他们认识还不到一年,可爱情和认识的时间长短又有什么关系,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却永远也不可能爱上对方,有些人,只需要在一起十分钟,就可以为对方守候一生——

这是真的吗?

有些人一辈子注定不会相爱,有些人注定要守候一生?

我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孟逸显然没有为我守候,整整两个月,我们几乎没有任何联系,再次见他时,是在安平的婚礼上。他和一个女孩一起出现,非常年轻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应该是个大学生,样子甜美,一脸清纯,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年华如流水,我已经这么老了。

她挽着他的手臂,嫣然而笑,娇媚动人,他揽着她的纤腰,春风满面,帅气英俊。

我感到无比伤心,有一点嫉妒,也有一点遗憾,我在想,不管孟逸是不是把我爱得如生命一样重要,这一辈子,我再也找不到一个男人像他那样,危难之时,对我不离不弃。

也许是我落寞的眼神引起他的注意,他特意过来和我说话。

“最近还好吗?”他说。

“还行,就是忙得找不着北,”

“你的新剧本大纲我看了,很喜欢,尤其是名字《温柔来袭》,很有意思,”他嘴角上扬:“感觉情节有几分熟悉感,你是要写自己的故事?”

我笑笑:“故事如果都和生活一样,会不会太平淡?那不会是我的自传,不过里面会有我的一些故事,”

“这个故事……我很期待最后的结局,”

“我也很期待,”

我转开脸,看着一身白纱的邱畅和她身边高大挺拔的安平,还有一旁嬉闹的安琪,她穿着粉红色的公主裙,那么可爱……我的意识游离起来,残酷的现实再一次砸得我痛苦不堪——

你只剩下你自己,孤独一人。

时间不会为我的幸福而停驻,也不会因我的悲哀而消失,一眨眼,又是一个炎炎夏日。

六月份的一天,我在办公室的电脑前苦苦修改最后几集的《家有宅男》,小米泡了一杯咖啡进来,手里拿着一堆信件,脸上是好奇的表情。

“蓉蓉,有粉丝给你送礼物,”她把一个邮包递给我,羡慕的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纳闷了片刻,打开包裹,发现里面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礼盒上粘着一封信,写着——给蓉蓉。

看见无比熟悉的字体,我的心立刻就狂跳不止,几乎抑制不住要蹦出我的喉咙。

小米探着头,问:“看来是个忠实的粉丝,这么漂亮的礼盒……”

我把手按在胸口,看她一眼,无奈的微笑,她立刻就识趣的出去了,把门紧紧关在身后。

深深一个呼吸,我打开了他的信。

蓉蓉,

今天是我们认识一周年的日子,也许你已经忘记,可我会永远记得在神仙岛和你初次见面的那一刻,你让我的呼吸停止了三秒……

或许我只是太寂寞,太失意,太贪婪……事实就是,短短的五天时间,我真真实实爱上了你。

我想你会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是的,我应该接听你所有的电话,我应该回复你每一封邮件,可是……此刻,我在香港,和苏钰在一起。

我和她在一起,因为她答应了我所有的要求,把属于你的名誉和钱财都归还给你,目前看来,你的事业比以前更顺利,你的前途比以前更光明,我很欣慰,也为你感到高兴。

我和她在一起,也因为你写的电影《同居》,我想你应该知道,现在我是该片的执行导演,每天忙于拍摄,我必须尽全力展示你的精彩故事。

我和她在一起,更因为她祈求我留下,你不会相信,苏钰——这个拥有数不清财富的女人,竟然放下身架,苦苦哀求我留在她身边,给彼此一个机会,为了我和她的孩子,她说:“我会为你改变,只要你留下,我什么都愿意,”

她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她即将成为我孩子的母亲。

不管怎样,我没有办法狠下心肠离开,毕竟她把所有的错误都改正过来,她肚子里有我的孩子,她也容忍了我和你的恋情,原因只有一个,她说她爱我,离不开我。

她的确改变了,不再和其他男人有任何瓜葛,也没有莫名其妙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事实就是,现在我们比以往更甜蜜,至少每晚我和她睡在一张床上……我觉得这已经是巨大的改善,而且,她对肚子里的孩子也非常兴奋,迫不及待的想成为一个母亲。

她已经有点大腹便便,拍摄电影的事基本上都是我在负责,她静心等待生产,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

我不知道我和苏钰这样的甜蜜相处能持续多久,孩子生下来之后,她会不会一夜之间又突然回到之前的游戏人生,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知道自己再也不会为她驻足。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很清楚:你已经在我心里生了根,这一辈子永远也没有办法拔除,我喜欢有你陪伴的日子,遗憾的是……你在我心里,却不在我身边,闭上眼,你在我的眼前,睁开眼,你无影无踪。我曾经说过,你是一个浪漫的傻瓜,其实,我也一样,我追求浪漫……却现实的和苏钰结婚,如果我们真的一起逃离,一起追求浪漫,最后的结局会不会很浪漫?

这个问题,我没有答案,我想这一辈子,我都会活在这个困扰里,因为我是如此渴望知道答案……

正因为如此,我没有办法接听你的电话,也没有办法回复你的邮件,我怕自己不够坚强,我怕自己会不顾一切,我怕自己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冲动过后,会有什么后果……我们会怎么样?我很害怕。

如果我们自私的在一起,激情尽头,日子平淡下来,你看着我的眼睛,会不会想:这一切到底都是为了什么?或者,我们会和童话故事里一样,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面对选择就像是赌博,输赢的概率一半一半,只是,我们都希望自己是赢家,没有人想当输家,我也不想……在我心里,对我们的未来有无尽的渴望,也有深深的恐惧,可是我不知道下一张翻出来牌是什么,又或者,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蓉蓉,苏钰当然比你富有,可她绝对没有你坚强,而我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决,在你和她之间,对不起,我选择了她。

我做出了选择,我决定为此负责,我会履行自己的对苏钰的承诺,我会守在她身边,希望我们的幸福可以长久,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当我看着她的肚子一天一天膨胀,我心里的父爱也一天一天强大,我渴望一家三口的幸福画面,我不想当孩子生下来以后,迎接他/她的只有苏钰一个人,另外,对苏钰,我并不是没有感情,我会尽力再次爱上她。

蓉蓉,我真希望怀孕的是你,那样我就没有理由徘徊,很可惜,我们之间,错在时间不对,如果早一点,或者晚一点,一切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已经说得太多。

最后,我要把我们最喜欢诗人的一句诗送给你——

我的昼间之花,落下它那被遗忘的花瓣,在黄昏中,这花成熟为一颗记忆的金果。

蓉蓉,你在我的记忆里成熟,而记忆属于过去,我希望你拥抱的是未来,我会真心祝你幸福。

让我自私的说一句:我爱你。

最后,答应我一件事,看完这封信,不要伤感,也不要去猜想如果我们在一起会如何……请你继续回到你手边的工作。

宣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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