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疤痕，规矩，邂逅
一个时辰内将柯多曼区二分之一的大街小巷逛遍，铁锅里的牛杂也所剩无几了。边戒衣兜里沉甸甸地放着三百三十九枚铜币，虽然肩上挑着沉重的货担，心情却异常轻快，通俗地来说就是乐滋滋。
这不能说边戒性格不够稳重，只能说衣兜三百多个铜币意义非凡。要知道除开火炉与铁锅这些货担工具不算，边戒购买土薯和作料所花费，总共不过五十来个铜币，外加。也就是说边戒一趟下来，卖牛杂的纯利润接近三百枚铜币，也就三个银币。
或许在皮尔曼区，三个银币还远不够那些贵族老爷下一顿馆子给的小费多。不过对于边戒而言，三个银币却意味着可以给沉睡的成叔买三瓶灵魂培养液，衣衫褴褛的两位兄长能够添上一套暖和的新衣裳和鞋袜，甚至是迁出卫生条件恶劣的哈德区都指日可待。
总之，比起以往边戒两位哥哥起早摸黑，奔波劳累一天才收获不到三十个铜币，如今的变化无疑是振奋人心的。
稍稍停顿一下步伐，边戒将弯曲的扁担从压得生痛的右肩换到左肩，然后继续迈着稳健的步伐前进。这样偌大的货担对于边戒单薄的身躯而言诚然负担过重，要不是他体内拥有源源不绝地运转于周身经脉的灵气作为后盾，一个时辰下来他定然吃不消。
现在是午饭时间，街道上的行人相应地少了许多，边戒找了一个显眼的街角放下货担。没办法，因为年龄的问题，现在他这副躯体还相对地纤弱。
伸手揉着胀痛肩膀的边戒忽然回过头，敏锐的警觉告诉他有人在靠近。
一袭酒红色的宫廷风百褶长裙，乳白色的镂花宽腰带勒在不足盈盈一握的纤腰上，勾勒出一道完美的曲线。沉鱼落雁般的脸蛋上肌肤光洁得吹弹即破，细长的柳眉下一双翡翠般的绿色眼睛，两片薄薄的红唇翘起一道美丽的弧线。一头金黄色的长发，随意的从香肩披散而下，翩垂至纤细的柳腰上，雍容华贵的神韵浑然天成，如同一朵傲然绽放的带刺玫瑰，从骨子里散发出不可亵渎的高贵气质。
尽管前世的边戒曾接触过形形式式的美女，但眼前这位堪称倾国倾城的少女还是让他生出一种惊为天人的荒诞感觉。毕竟前者身上来自古老家族深厚底蕴熏陶所自然流露出来的高贵气质，绝对不是地球某些女明星牵强附会的贵气所能比拟的。
真正让边戒震惊的是，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种淡淡的威压，而后背的罪戾魂兽图腾也悄悄地生出一丝暴戾的异动。
“你好，我想要两串牛杂。”高贵的古典少女似乎没有发现边戒的异样，或许前者已经习惯人们在她面前失神，她继续用大雪初融时细水长流般清脆的声音道：“麻烦你将牛杂和土薯各自分开串起来。”
停止体内灵气的运转，压制住魂兽图腾的异动，边戒点了点头，缄默地把牛杂和土薯分为两串，然后却只将土薯串递给少女。至于另一串牛杂实在没有递出去的必要，因为贵族历来视肠杂食物为污秽。
没想到对方考虑得如此细致，少女稍稍一滞，随即大方地接过土薯串，然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位与她年龄相仿的黑发少年，道：“谢谢！”
少女没有立刻品尝手中香味萦绕的土薯串，而是用碧绿色的眼睛望着少年棱角分明的脸孔，希望从上面找出一些端倪。
不知为什么，从眼前这位仅仅一重天境界的少年身上，她感到一种潜在的威慑。也正是这种奇怪的感觉让远道而来的她，止住看望闺蜜的脚步，选择过来一探究竟。奇怪的是，此刻少年身上那种威慑霎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使得她不由得开始怀疑之前诡异感觉的究竟是不是错觉。
少女朱唇微启，正准备询问什么，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转来。边戒回过头观看，一个小男孩拖着一个破布袋正在附近捡着破烂。
破烂陈旧的棉袄已经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一双被冻得紫红色的小脚踩着草鞋，上面布满丝丝脚裂，八九岁光景的男孩放开高出他两个头的大袋，弯曲营养不良的身躯蹲在邋遢的垃圾堆旁，伸出长着冻疮的的左手在上面搜寻着能够卖钱的废品。
经过一番细致的摸索，小男孩将两个金属小罐放入袋中，然后起身用瘦小的左手拖着装着零星破烂的布袋走了过来。大概是闻到牛杂的香味，男孩将视线移向边戒的货担上，不过稍稍停顿后，便迈开小步继续在拾荒，右手衣袖上渗着一小块暗红。
虽然只是一个照面，但男孩清澈的眼神中那份隐忍，还是触动边戒心地的神经。那瘦小的身影，与七八年前小街小巷中的边戒如出一辙。
“等等。”少女叫住低头经过的小男孩，然后弯腰将一枚亮蹭蹭的金币递给后者，看来不管是在地球还是浮屠界，女性都有着悲悯情怀的潜质。
可是奇怪的是，无论少女如何劝说，小男孩就是摆手摇头，死活不肯接受对方的好意。
“如果你不想他横尸街头的话，最好收回你的金币。”就在少女打算将金币硬塞到男孩手中时，边戒拿着一串牛杂走了过来。
冰雪聪明的少女旋即明白边戒的话，尴尬地收回金币。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柯多曼区治安混乱，让一个压根没有丁点自卫能力的小孩拿着一枚金币，无疑于间接谋杀。
男孩怔怔地望着边戒，黑色的瞳孔闪烁着犹豫，最后感激地看了后者一眼，伸出右手怯生生地接过牛杂串。
“你怕痛吗？”边戒双眼紧盯着小男孩，突然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在少女感到一头雾水中，男孩似乎想到什么，坚定地摇了摇头。
边戒抓住男孩的右手，掀起上面的衣袖，一道深深的爪痕出现瘦小的手臂上，正是边戒无比熟悉的流浪鬣犬爪痕。红肿的伤口已经感染发炎，渗出一丝丝血水。
边戒掏出腰间匕首，这是今天出门前大哥边关拿给他的防身武器，柯多曼区龙蛇混杂，难保不会遇到麻烦。边戒用刀尖在伤口轻轻一划，暗红的污血当即流出。
边戒随即起身走到货担旁，将锋利的匕首放入火炉燃烧的木炭中。
一直在旁边默默观看的少女，应该猜到边戒下一步的工作，出言劝阻道：“他年纪太小了，承受不了这样的剧痛。而且会留下伤疤的。不如带他出教会的救赎院馆，我有一个好朋友在那里工作。”
“对于某些人而言伤疤不仅是勋章，还是他活下去的资本。”边戒拿起烧得红通通的匕首，对着一直没有哼声的男孩严肃地道：“等下会有点痛，咬住衣衫，忍一下就好。”
眉头紧蹙的少女没有吭声，然后不忍心地别过脸。
不同阶层，人们生存模式千差万别，但每个人只能按照自身所处阶层的方式成长，否则就很容易夭折，这就是规矩。少女不是天真无知的女孩，大世家出身的她深谙这个道理
滋滋声，炙热的匕首平稳地在伤口上面迅速划过，一阵烧焦的味道升起。
男孩死命咬住左手衣袖，冷汗湿透苍白痛苦的小脸，左手的那串牛杂紧紧地攥在手心。边戒收回匕首，双手扶住虚脱的小男孩，接过少女递来的一条丝巾，细心地给男孩包扎好伤口。
对于小面积的伤口而言，灼烧可以灭菌止血，去掉腐烂的组织，从而使伤口重新生长，上辈子边戒也没少用，当然代价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
过了好一会，小男孩才恢复过来，对着边戒点了点头，然后重新站直腰杆。
男孩用手背拭去额头的冷汗，深深地望着边戒和少女，似乎在努力记住两人的模样。
“先将手里的牛杂吃了，体力能够快点恢复。”边戒一面整理货担，一面对着男孩说道。
小男孩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牛杂串，咽了咽唾液，旋即将牛杂串小心地放到右手，对边戒笑了笑，然后用左手拖着布袋，走向街道的另一头。
“先吃掉手中已经冻得那一串。”边戒担起货担，叫住小男孩，从铁锅里拿两串热气腾腾的牛杂，道：“这两串拿回去家，拿给你想给的人吧!”
男孩爽快地点了点头，随即狼吐虎咽地将手里的牛杂吞入肚子，然后伸手接过边戒的两串两杂，恳切地道了一声：“谢谢。”
边戒伸手摸了摸原以为是哑巴的男孩的小脑袋，然后走向与小孩相反方向的街道，继续兜售剩下的牛杂。
怔怔地望着一大一小渐行渐远的身影的少女，忽然醒起自己手里的土薯串还没有给钱，对着边戒的背影喊道：“等等，我还没有给钱呢！”
边戒头也没回，平淡地回应道：“我没那么多钱可以找给你。”
再次领会边戒敏锐的洞察力，少女只能无奈地接受自己生平第一次吃“霸王餐”的事实。
看了看手中早已冰凉的土薯，少女犹豫一下，还是张口试着品尝一口，发现其中独特的风味并不下于自己御用厨师的手艺，然后喃喃地道：“怪人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