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所谓命
清晨，一行身上散发着淡淡血腥的汉子，笑容满面地迈出屠宰场的大门，一副腥臭难啃的肠杂换来十个铜币，却实是一桩喜人的买卖。
屠宰室，已经进军天凡一道的边戒细心地整理着从前者手里买来的肠杂，这些别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废物，可以给他带来丰厚的收入。
虽然像昨日那般的争斗很有可能再次上演，但边戒并没有打算放弃这条颇具风险的财路。
“边戒，有没有空来我寒舍坐一坐？”厚重沉稳的声音传来，一脸虬髯的莫正南阔步走来，对着身旁魁梧的山丘道：“震岳，去，将那些牛杂搬回你三哥家里。
“嗯”山丘憨厚地点点头就跑到边戒身边，乐呵呵地帮边戒收拾一案板的牛肠。
边戒没有推迟，到一旁的水缸洗干净双手后，就跟着莫正南走出门口。偌大的屠宰室，只留下一个彪悍的身影。回头望着空荡荡的大门，山丘脸上没有为人所熟知的憨痴，若有所思的脸上一双铜铃大眼微微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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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哈德区另一处偏僻街巷的一座砖房，狭窄的房屋里面，简单而素的装饰烙着清贫的痕迹，但很干净，不邋遢。
“来，随便坐。”一路缄默的莫正南，拿起冲好的一壶清茶倒上一盏茶，放到边戒面前，看着后者道：“一直以来我和震岳都没有提起我们以前的事，有些不够仗义。今日邀你过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
深深地望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莫正南，边戒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微苦的清茶，点了点头，示意莫正南说下去。
大概是回忆起往事，莫正南没有多少血色的脸庞因为激动涌起一丝红潮，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饮了一口的清茶，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后，这位中年病态汉子开始讲述一个真实的故事。
三十二年前，一只天灵四道的太古魂兽梼杌忽然闯入九州炎黄朱雀城，并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最终在与朱雀城城主南宫靖天惊天一战中身死陨落。在这场飞来横祸中，无数朱雀城的居民遭受灭顶之灾，其中甚至不乏一些世家大族。
两个本来不会有多少交集的少年，却因为这场灾难，两人命运被紧紧地扯到一起。同样是世家子弟，同样是家破人亡，为了能够在残酷的浮屠界生存下去，两个十岁刚出头的少年踏上相依为命的艰难旅途。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十五年艰苦岁月转眼过去，昔日乳臭未干的两位少年，已经变成铮铮铁骨的男子汉。凭着灵魂传承的高阶魂兽，以及世代相传的武经，两人十年如一日艰苦地修炼，并相继突破四重天，跻身天妖修术士。实力超群的两人也很快在朱雀城中闯出一番名堂。
二十多岁正值青春年华，这时一名实力平凡的少女进入这两位义结金兰异姓兄弟的视线，并成为他们的命运的转折点。经过一番公平竞争，最终更为稳重的结拜大哥抱得美人归。失意的弟弟在主持大哥与大嫂两人的婚礼后，谢绝新婚燕尔两人的挽留，黯然离开，选择独自闯荡浮屠界。
好景不长，两年后，远在西方大陆的弟弟突然接到噩耗，自己的大哥在捕杀荒蛮兽时，遇到实力强悍的魂兽变异人不幸罹难，同行的大嫂不知所踪。
震惊的弟弟立刻回到朱雀城，寻找失踪的亲人。一番艰难寻觅无果，倍感绝望的弟弟将所有精力集中于报仇。他跑遍九州炎黄的南方地图，就是为了揪出那个杀害他大哥的魂兽异人。凡是撞到他枪口上的魂兽变异人，不论强弱，一律被他手刃，以泄心头之恨。
这位急于为兄长报仇的汉子，正是莫正南。
“半年后，终于我找到了那个魂兽变异人。”轻轻的喝了一口茶，莫正南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神情变幻不定，颤声道：“我输了，一败涂地。他没有杀我，留下一句‘野兽都有生存的权力，为什么我们魂兽变异人就得受诛灭？’然后转身离开。”
说罢，莫正南叹了一口气，脸上升起无限苍凉，然后继续道：“这个杀兄之仇的魂兽变异人，完全颠覆我对魂兽变异人的认识。谁也想不到修炼误入歧途，堕落为人不是人，兽不是兽的怪物，竟然会有着这样人性的一面。”
听着莫正南的话，边戒心中充满诧异。有关魂兽变异人的传言他也是略有所闻，某些急于求成的修术士，修炼时利用旁门左道的激进方法，结果导致魂兽与肉体发生诡异的交融变异，成为一头为祸浮生界，人人得以诛之的怪物。
边戒记忆中成叔对这些修术士的异端曾有过这样的评价：魂兽变异人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丧失人性的他们就像是披着一副兽人皮囊的野兽，除了嗜血，只剩下杀戮。
“报仇无望，亲人难觅，酒精成为我逃避现实的最佳工具。几个月后，我回到朱雀城，继续醉生梦死。直到某夜，我醉倒于街角，一位面容尽毁的妇女抱着襁褓婴儿来到我面前。”莫正南自嘲地苦笑，眼中闪烁着泪光道：“原来在在大哥死后，一些潜在的敌人觊觎大哥留下的财富和嫂子的美貌，蠢蠢欲动。已经身怀六甲的嫂子自知没有自保的实力，狠心地亲手毁容后，隐姓埋名在朱雀城艰难求生。”
“嫂子将婴儿交给我后，将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插入自己胸膛，安然地离开人世，去追寻大哥的足迹。”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哽咽地讲完这一句后，铁骨铮铮的莫正南，流下压抑已久的泪水。
狭窄的砖房沉寂一阵，不擅长安慰人的边戒，等掩面而泣的汉子止住泪水后，问道：“之后你就将震岳抚养成人，并且为了解决天生灵魂感知微弱的事，四处奔波求医。”
“让你见笑了。”莫正南控制情绪，继续讲述自己与侄子的故事，道：“义兄叫潘飞山，嫂子叫丘君瑶，所以我给孩子取名震岳。震岳这孩子很听话，而且天赋异禀，可惜天生灵魂感知微弱，无法进行灵魂献祭仪式。从他八岁开始，我就带着他风餐露宿，遍访大陆出名的炼丹术士炼制灵魂造化丹。”
“灵魂造化丹！？”边戒皱了皱眉头，沉声道。
作为出名棘手的病症，能够治愈天生灵魂感知微弱的丹药极其稀少，灵魂造化丹就是其中之一。灵魂造化丹非常出名，不单是因为它是七阶上位丹药，更多是因为服用它时需要一种材料做药引——灵魂。
“七年过去了，灵魂造化丹也算是有了着落。只要服用它，震岳这小子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修炼。”莫正南升起一丝满足的笑意道。只要能够为自己侄子营造修炼的平台，寻找丹药材料途中七年的凶险艰辛，对于眼前这个汉子而言已经算不上什么。
深深地望着对方带有解脱意味的笑意，边戒肃穆地道：“看来莫叔你真的打算用自己的灵魂来成全山丘的修炼。”
“这正是我最想跟你说的一件事。在寻找炼制灵魂造化丹药材时，我遭遇凶险一战，虽然侥幸获胜，却受到致命创伤，修为大减，大限将至。震岳脑袋不灵光，父母去的早，若果我都不在，我担心他会吃亏，被别人利用。十多年前年，独自闯荡的我曾在阿依库勒城呆过一段时日，并遇到过你义父。在你醒后的那几天，我与震岳来到这个阔别多年的地方。一番打听之后，才得知他的际遇与我不相伯仲。”莫正南仰天发出一声感慨：“命运不堪，造化弄人啊！”
“所谓命，就是即便从头再来，结果依然。很多时候，我们没得选。”边戒仰首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死过一次的人看命运更加透切。
“说得好。你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十五岁刚出头的少年。”莫正南恢复往日的豪爽，同样饮尽杯中清茶。
“你何尝像是一个混迹屠宰场的屠夫？”边戒爽朗地回应道。
说罢，两人相视大笑。一大一小，年纪相差近三十年的两人，隐然成为忘年之交。
半响过后，莫正南紧紧地盯着边戒，道：“我想你应该清楚我今天邀你过来的目的。虽然我自知以我们之间的情谊，这样的请求实在过分，但我实在找不到可以托付的人。在震岳服用灵魂造化丹之后，如果方便的话，麻烦你替我照顾他一二。”
边戒低头沉吟一阵，然后对着这位铁血汉子，肃穆地点了点头。
莫正南将两人茶杯倒满，举起茶杯，对着边戒恳切道：“我没有看走眼。震岳叫你一声三哥，是他的福气。日后他就拜托你了。”
边戒也举起茶杯，郑重地道：“往后是福是祸，谁也道不清。我唯一能够保证的是，我会将他当手足看待。”
叮，茶杯相碰，茶水溅起，举起手中的清茶两人仰首一饮而尽。
以茶代酒的碰杯声中，见证着一个男人间的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