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王苏道的话才落,山长就来了。
“山长。”
尼山书院的学生们恭敬的喊了声山长,其他人也是抱拳作揖,谦卑的屈身行礼。
这里只有吕河图跟山长同辈,两人互相见礼后,吕河图问:“我觉得苏道的提议很不错,并无不妥之处,还是您有更好的方案?”
山长在年轻时就已经是令人津津乐道的人士。才学胆识兼备,却对做官无兴趣,喜欢周游各地,忘情与山水。心胸阔达,不拘小节,乐善好施,曾一致得到别人的赞赏。朝廷派人请他入朝,他委婉的拒绝后,照样过着居无定所,纵情于山水间的日子。人到中年才安居下来,以培养能为国家做贡献的人才为己任,几十年下来,从尼山书院出来的学生有入朝为官的,也有隐居山林间的名士。
因此山长跟吕河图虽是同辈,吕河图对他的态度是恭敬的。
“学生们连日赶路,旅途劳累,一来体力不支,精神不济;二来对新环境难免有些学生会感到不适或不安或顾忌,何不让他们休息整顿,了解书院环境后,再比试也不迟。这样也相对于身心方面公平些。”
“山长说的是,我们欠缺考虑了。”吕河图一拜道。
山长笑笑道:“那今天的课也不用上,让大家各自交谈熟悉一番,你们看如何?”
“一切听山长安排。”
三位夫子,连一向狂妄不羁的柳里仁在山长面前也是恭恭敬敬,听话的如同绵羊。
这让学生们对山长更为敬畏了。
在三位夫子各自解散自己的学生后,两夫子本想与山长叙旧,山长直说抱歉下次再聊后,转而追上祝九妹,与她并列而行。
山长像是在请求祝九妹一些事,而祝九妹在听完后,皱着眉面色严肃的说教着,山长顿时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委屈又不敢吭声的认真听着她教训,这现象就像是亲密的爷孙两代人的相处模式。
吕河图好奇的问道:“这孩子是谁?”
山长只有张惠张墨两个孩子,张惠是女孩而张墨虽是男孩,却跟这孩子的年纪不相符,所以他不该是山长的孩子。
“上虞祝家庄的祝英台。这孩子可不简单。”王苏道望着祝九妹的背影感叹道。虽然平时跟祝英台相处的不太好,也发生了几次不愉快的对峙,但这无法抹掉他在各方面的才华,只要相处一段时间都能发现他的与众不同,所以他没必要要在这方面撒谎抹黑祝英台。况且他还得靠他,在这次的书院对峙上,为书院争些颜面回来。
就说一向不管事的山长怎么会突然出现,原来是他施肥过重让铃兰烧根了,才急匆匆的来找她。那么阻止他们现在就比试,就只是想让她尽快赶去看看铃兰的情况了。
祝九妹很是无语。你说他对养兰花很有一手,对其他怎么就那么耐不住性子,明明兰花比其他花草要难伺候。他却时常不是水浇多了,让植物烂根,就是一时兴起想学她修剪枝条,却越剪越觉得难看,最终使植株成了光杆。幸好她那几颗仙人球跟生石花当初决绝没给他,不然早就被他养烂了。
那几颗仙人球跟生石花是意外的收获,混在其他花种里,当时它们发芽她都没在意,直到长大了些才看出是什么。这都养了一年多了,才几厘米大,只是看的新奇,山长死活想让她放到他的院子里,她没答应。
也因为这样,她越来越好奇,郑江到底都到过什么地方,当初农作物的种子就是五花八门,至于发源地,随着时间的推移,从最初的记忆深刻,到郑江回来的那年,前世的记忆已经是渐渐淡忘,她是记不清了,但应该是很多的地方。现在连沙漠里的这些都能收集到种子,很难想象郑江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捧着铃兰打算带回去看看能不能缓过来的祝九妹,在路过菜田时,正好看到松江书院的一学生走向正在田里拔草的梁山伯。
担心梁山伯被欺负,刚想过去,被躲在草丛里的荀巨伯拉了过去。
“巨伯你干嘛?”
“嘘。”荀巨伯一手捂住祝九妹的嘴,示意她不要出声。
虽不知道荀巨伯在搞什么鬼,但看他一脸的兴奋,祝九妹选择了先观察看看。
“你是尼山书院的学生吧?怎么干起农人的活计了?”那人看着正在忙碌的梁山伯道。
梁山伯现在穿的不是平常穿的儒衣院服,也不是练武穿的裋褐,而是这年特意为学生们下田干活定制的短褐,衣料很粗糙只为了耐洗。加上他现在边除,边拔弄的满手的泥,裤子鞋子也沾满了泥,又因在豆架间拔了草,头发更是被勾出了几根,显得很是狼狈。如果是不清楚情况的人,看到梁山伯这身打扮是不会想到他会是书院的学生,而这人却认出来了。
“刚刚我见过你,在尼山书院那队。”那人说。
三十几人排成几排,梁山伯跟祝九妹是排在后排角落里,离松江的学生比较远。亏他能看到,而且还记住了长相。
“你有什么事吗?”梁山伯问。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你是学生,怎能像农人一样在这耕作,而不去学习。你是为何而来书院?书院竟然会让学生穿着这样的衣服,在地里拿着锄头除草,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难道书院还需要你种菜添食不成?”那人不可置信的摇头叹息说道。
这说教的口气……除草关他什么事!哪里轮到他来指手画脚!还有话外意思是想说书院穷到连菜买不起,需要在院内种菜吧,真是欺人太甚!祝九妹正想上去理论,被荀巨伯拉住了。
“巨伯,山伯要被人欺负了,你在一旁看着已经够过分,居然还阻止我去,太不够义气了吧!”不善言辞,老实巴交的山伯被人这么说了,也只会默默忍受着,也可以说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反驳。明明这块菜田是夫子组织学生一起开垦的,里面的瓜果蔬菜每样也都是学生们按照各自喜欢的种上。平常是要大家一起行动维护这块菜地,现在山伯不过是帮大家除草,却要被人说教,而且还是被一个看似比自己小,外院的人说教,这让人情何以堪!她是不会让山伯受这委屈的!
“英台你先别激动,冷静一下,我们再看看情况,如果山伯不开口反驳,我们再去帮他,如何?”荀巨伯死命拉着祝九妹,不让出去。
听到荀巨伯这么说,祝九妹疑惑的看着他,“山伯反驳?巨伯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今天的荀巨伯很反常呢,如果是平常,不用她说,他就该冲出去理论。按照银心的说法,如果梁山伯是孩子,那么她就是娘,而荀巨伯就该是爹。之后对象反过来,如果她是孩子,那么梁山伯就是娘,荀巨伯是爹,他们三人一向如此互相围护保护着对方。但他现在却选择了旁观,更是也让她旁观,让梁山伯独自面对别人的无故指责,太不寻常了。
“现在还不确定,等等就知道了。你先忍耐一下,拜托。”荀巨伯十指合并可怜兮兮的恳求着。
他特意离开梁山伯,让他单独行动就是为了这出,他的良苦用心就是想让梁山伯成长起来啊,他这是恨铁不成钢啊。
“好吧。”祝九妹稍作犹豫同意了。
如果梁山伯真的开口反驳,不管结果如何,只要开口了,也是一种成长。她不可能无时不刻的跟着他,他总要学着保护自己,最起码不能让人在口头上占了便宜,这就得多加练习口才了。虽然往常他被人欺负时,都会说:我不在意,不过是被人说了而已,不痛不痒的,没关系。很有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意思,但他不知道,就是因为他的容忍,别人更会接二连三的欺负他!
“来书院自是为学习,学习如何‘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听到梁山伯开口,祝九妹激动咬着下唇,脸露笑意。
“那你为何穿成这样在这耕作?这是不务正业!”
梁山伯看着那人简单的说了个“非也。”
见对方无丝毫的悔过之意,更显得理直气壮,那人笑:“难道我说错了吗?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难道不是在说樊迟学耕作太不思上进,有违君子之道吗?”
“非也。”又是简单到毫不拖泥带水的否决。
那人好笑的撇过头摇摇头,转而笑问道:“你说我错了,那请问我错在哪?”
他当梁山伯不过是嘴硬不肯承认罢了,毕竟梁山伯面对他的话语,只是说了两个“非也”却没说下去,更没说理由,这里理屈词穷的表现啊。
“子曰:君子不器。君子不应当像某个器皿一样,只供一定用途,而该多学多问,做到不耻下问,做到博学。”
“南宫适问孔老夫子:‘羿善于射箭,奡善于水战,最后都不得好死。禹和稷都亲自种植庄稼,却得到了天下。’
孔子没有回答,南宫适出去后,孔子说:‘这个人真是个君子呀!这个人真尊重道德。’这足以说明耕作并不是不务正业,而在‘博学’之内。”
不曾发现梁山伯也是伶牙俐齿的时候。见梁山伯不慌不急,面态从容的与那人对峙,祝九妹对荀巨伯道:“你看着,我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