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淑惠皇后乃是尉迟家的三小姐。
皇后虽然不曾为皇家诞下过子嗣,但是脾气温和,为人谦恭贤淑,端着一国之母该有的架势,一直克己自守的管理着**,虽无功但也无错。
事关国体,皇帝看似无意的一个举动不敕于一石投入平湖中激得千层涟漪,早引得按耐不住的朝臣们议论纷纷。
提起尉迟氏族恐怕这天下没有几人是不曾耳闻的,尉迟氏与后周慕容氏,商沃孔氏以及韩国宇文氏并称大昊平原之四大家族,而所谓的世家不仅有着百年不倒的基业人脉还有着难以企及的高贵身份。
但是,没有慕容氏来自后周高贵的血统传承,没有孔氏于商沃翻手为云的滔天权势,也没有宇文氏倾尽天下的财富,尉迟氏现如今能与这三大世家齐名,凭的便是尉迟氏的第一代家主尉迟云威精准的目光和魄人的勇气。
赫连氏内讧,分裂之时,尉迟云威站对了位置,独独用尉迟家族的两百个家丁站在了势力单薄的三房之子身后,那三房之子也就是赫连家族第一代起义的家主赫连翔。
赫连翔于天下混乱间揭竿起义,开疆拓土时,离不开尉迟云威在背后的一手扶持和大力奔走,几番的生死考验,赫连与尉迟用两家的姻亲关系去奠定了这种亲密的关系,为此也定下了尉迟氏往后在南嘉第一门阀的无上荣光。
于是便有了赫连皇族不成文的规定,皇后之位只能属于尉迟家的女儿。
乔木落座,白色的宫装如水般铺了一地。
面色平和的少女仿佛看不到也听不到阶下众臣工抬眼间,那愠怒的审视目光和不时间的窃窃私语声。
安公公轻拍掌,鱼贯而入的宫人端着银质托盘进入大殿,精致的菜肴立刻流水一般的摆满了原本空空的案几之上。
真是饿了,也不去讲究什么规矩,忽略那些仰视望过来的目光,丝毫不避忌或是胆怯,乔木拿起那双描金的玉箸,低头就对那些食物开吃。
皇帝唇角微微一勾,收回胶在她身上的目光,藏在冕旒下的眼睛有着别人看不清的复杂光芒,然后坐直了身体,像是醉了,轻捻着酒杯旋转,玩味的笑看着阶下老态龙钟的尉迟延。
尉迟家年轻的一代尉迟珅终于沉不住气,霍然起身,抱拳,大声道,“陛下,此事岂可儿戏。。。”
他话音未落,话语却早已被人截断。
“陛下,此断断不合规矩,皇后之位乃是我一国之体面,旁人岂可轻率入座?”有老臣忍不住起身,一张脸亦是涨成猪肝色,愤怒直谏,“若是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岂不是让其他各国笑我堂堂礼仪大国竟毫无规矩可言,如此一来,我南嘉颜面何存,所以万望陛下三思,还请陆小姐退下去,莫在玩笑了。”
老臣洪士伦是南嘉三朝元老,位列三公,说话颇有分量,他一席话落,像是开了头,便有官员接二连三的起身附和这一番衷直言论。
一直转着杯沿的帝王终于清了嗓音,饶有兴趣的目光转向陆泽庭,像是不把在场所有人震住就决不罢休似地,“丞相也觉得此事儿戏吗?”
这分明是令人难堪的题!
回答是或不是都是得罪人的差事,且都是丢陆府的脸,皇帝如此问,是故意刁难还是另有所谋,有人在心底冷笑着看这一出好戏时,对于天子变幻不定的心思在脑中也是极快的揣测着。
一时间,殿堂之上,所有的眼睛顿如高塔上的聚光灯立刻齐齐射向了那一端一直沉默品酒的丞相身上,就连在朝野向来泾渭分明,权势半分的国舅尉迟延和平南候珞崇焕两大高臣也适时抬了眼皮看过来。
陆泽庭起身行至红毯中央,对着上阶弯身行礼,淡淡道,“皇上为难臣了,此事本就没有衡量的标准,可是要臣如何回答?”
这陆相打太极的功夫倒是越来越高明了!
尉迟延和珞崇焕各自冷笑着,四目相接的霎那,半空中碰撞出狠意的火花。
乔木放下手里的筷子,感受这平静的朝堂之下那股剑拔驽张的隐隐的肃杀之气。
转头看了一眼身侧不远处的帝王,看不清表情,只余见那长长的珠串下的侧脸是令人讳莫如深僵硬线条,一直弯着的唇角没有半分暖意,只带着冰寒的戾气。
好像海上风暴来临前的平静气息,等待着压抑到极点的迸发,掀起那滔天的巨浪,来成全这一场血腥的殊死搏斗与较量。
陆泽庭转身,微笑面对着满朝文武,漫不经心样子,就像是对自家女儿平时玩闹时略带斥责后而颇为无奈的口吻,“小女生性顽劣,蒙圣上恩宠,向来行事胡闹,不顾后果,如今连我的话也越发不听了,只对陛下的小玩笑都爱较真,到底是我管教无方了,然陛下所说的儿戏的一番询问,我倒是不以为然,这点小事比起洪大人与国舅爷的嗜好却是不值一提。”
高阶之上,是皇帝感兴趣的拖长尾音,“哦,丞相此话何意?”
“先用药澡泡半个时辰,然后放于锅中用大火加工,中间辅以雪莲人参等养身之物,一刻钟后再不断加少许水用文火慢炖,这样食物的香气就会慢慢散发出来。”陆相顿了一下,含义不明的眼光瞄了一眼洪士伦,继续不紧不慢道,“这样煮出来的美人,最是可口鲜嫩,食之入味,洪大人的特殊嗜好可是本相之前一直闻所未闻的啊。”
洪士伦一张脸早已惨白!
慌张的扫过上座,看着全身散发出来的强大寒意的帝王,洪士伦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叩首,“陆相是一派胡言,皇上切莫信他胡言乱语,老臣向来忠于南嘉,信奉礼义仁孝,恪守臣子本分,又怎会做出这等残暴之事!”
高台玉阶之上的弘道帝冷笑两声,一张脸早已骇人的铁青,“若真如丞相所言,洪大人倒真是好享受啊!”
“皇上,老臣冤枉啊,还请皇上明察,勿要听信小人一面之词!”
对于洪士伦急于辩解的话语置若罔闻,陆泽庭笑了笑,低头,继续以不疾不徐的语气下说。
“听说洪大人向来偏爱那些肌肤娇嫩的美女,最爱的就是以美女的脑髓为食,术士说那有滋补延年的功效,吃法也是很得雅致,只要用牛角小刀沿着美女的头颅慢慢从后脑剖开,取其中精华盛于汤碗中小口食之,那滋味恐怕只有洪大人体会最深了?!”
话落,满朝文武无不震惊,更有官员看到面前满座佳肴闻言,当场扛不住,弯身于一旁漱口的汤碗里不住作呕,势必要把今晚胃里所有的食物连同胆水都一并呕出来。
漆黑的眸子扫过玉阶上的帝王,陆相扬眉,有会意的目光从彼此眼里一闪而过。
随手抄过手里的玉杯,就那么狠狠的砸向了那个伏地大喊冤枉的三朝元老,在衣服簌簌的巨大摩擦声中,皇帝冷眼旁观着这满朝文武惊慌跪了一地的场景。
帝王一怒,迫的众人皆俯首沉默,大气也不敢出。
华丽而空旷的大殿死一般的静寂。
“你这种人也配谈礼义仁孝四个字,明察?”冷哼声代表着天子的怒气已经到极点,“朕若是不明查,岂非真叫你这等兀那小人一直蒙蔽了眼睛,任由你们祸乱百姓,乱了朝纲,毁了江山!”
看着伏地簌簌发抖的身子,平时仗着尉迟家的势向来目中无人的洪士伦,皇帝只觉得无比的嫌恶,内心却一阵又一阵的痛快。
“来人啊,将这等逆臣拖下去,收监大寺府,不日问斩!”
一声令下,立刻有护卫的甲兵洪水一样涌入殿内,两名兵士各架着洪士伦的一侧胳膊,像是拖猪一样将仍旧挣扎着高喊饶命的大司马以那样狼狈的姿势拖出了殿内。
“传朕令,洪府即日查封,府里所有人全部收监,男子流放程楼世代为奴,女子终身为婢。”
长明灯照的一室宫殿亮如白昼。
即便那么明亮的光依旧照不清帝王讳莫如深的神情。
直到那声音渐渐的消失不闻,整个大殿依旧像是被人抽去了空气,压抑的快要使人窒息了一样,噤若寒蝉。
乔木低着眼睫,只觉得自己两条腿都已跪的麻木之际,才听到头顶上那低沉的命令声。
“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磕头谢恩,然后起身再次入座。
到底再无人敢提皇后宝座儿戏一事!
尉迟延偷觑了一眼上座,碰巧对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下那毫不隐藏的森森寒光,心立刻“咯噔”一跳,只闻那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像是地狱使者的索命符,冷冷的再次发话,“丞相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
心领神会的陆泽庭朝玉阶之上的人作了个揖,
慢慢踱步至尉迟延的座前,看着对方戒备阴沉的目光,陆相勾唇,不以为然的语气像是在说一番玩笑话,“洪士伦与国舅一向交好,国舅以为味道如何,是不是一如他所言的味道鲜美,齿颊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