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建在靖安城东边的栀岚山下,离皇宫不远,骑马一个多小时就到,远远可见建筑富丽堂皇,依山傍水,风景秀丽不说且冬暖夏凉,原是皇家避暑狩猎的宝地,这次太子大婚就成了安置外宾之处。
尽管紧紧抱住了墨樾的腰,从未骑过马的乔木一路颠簸下来,好不容易捱到了行宫时,她整个人就像是霜打的茄子,蔫蔫的提不起半分精神,胃一缩喉口一阵阵的犯恶,几乎要将宴会上的食物全部吐光,她才找回一些神智,一偏头就看到墨樾和陆明旭担忧的眼神。
向他们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脚步浮虚的乔木刚要起身,墨樾一步上前搀着她,掏出一方巾帕,在她受宠若惊的目光里,细细擦掉她嘴角的污渍,随后伸手道,“把刚刚那瓶药给我。”
乔木眼神迷茫,“什么药?”
“就是活血化瘀的药丸。”
乔木这才忆起,忙不迭的拉开荷包的绳子,将那白色的小瓷瓶放他摊开的掌心中。
墨樾拔了瓶塞,倒出一颗药丸,用手捏成碎末,转身对身后的甲军道,“水。”
被吩咐那人不敢怠慢,连忙取了盛水的角壶,在墨樾示意的目光中,倒了一点在他掌心,将那些粉末化开。
乔木正被他这些动作看的一头雾水时,突见墨樾将双掌互相磋磨了几下,然后将掌心置于她两端的太阳穴处,轻揉了几下后,乔木发觉脑子渐渐清明,那股不舒服的晕眩感很快消失了。
她惊奇的看着墨樾。
他难得被她那眼光看的不自在,“现在还晕吗?”
乔木摇头,“好多了。”
“还能走吗?”
“当然。”
乔木率先走两步上前,回头朝他笑了一下,然后一脚跨过守卫森严的门槛。
余下一行中,陆明旭望向墨樾的眼神已带了刮目相看之意,心头忽然浮过一层心思,也许小妹嫁给他未必真如原本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发现自己在这样的场合走神了,陆明旭连忙正了正面孔,看了墨樾一眼,改了语气,“墨兄进去吧!”
墨樾会意一笑,点头,随后与陆明旭一同进门。
如果说外面只是守备森严,那么行宫内已是处处显杀气,一路走来,到处都是手持刀戟,站的笔直的禁卫队。
进了韩国大皇子死亡的别馆,只见馆内已是人人肃穆,跳跃的灯火下,坐于堂上的帝王更是一片冷色。
乔木心一紧,下意识的转头就望向墨樾。
他没有转头看她,温和的脸上也没有半分笑意,抿着唇,神色不动,叫人看不出半分心思。
在场的除了南嘉的协理要臣,王公贵族外,乔木发现,孔洵居然也在其中。
在她目光望过来时,他居然还能够趁机对她展眉一笑,乔木迅速撇开脸,怎么看都觉的那笑不怀好意。
弘道帝锐利的眸子扫过紧随其后的乔木一眼,顿时紧了眉毛,然而很快就移了目光在墨樾身上,向身旁近侍做了一个眼势,立刻有带刀侍卫奉着一块圆形的玉佩举到墨樾面前。
“这是朕赐给你的连城璧,你还认得?”
乔木不妙的发现,墨樾在见到玉璧的顷刻间居然变了脸色。
整个堂上更是鸦雀无声,每个人的眼睛都聚在那块不起眼的玉璧上。
“你能跟朕说说,为什么这连城璧会在韩大皇子的房间里被发现?”
墨樾一撩袖袍跪下,仰头道,“皇上,连城璧一直被草民隐秘锁于家中暗格之后,关于此璧为何会落于此处,草民也实为疑惑。”
“你的意思是有人栽赃嫁祸给你?”
“是,”墨樾点头,“连城璧牵扯到韩皇子的死,很显然有人是故意诬蔑草民。”
“就凭你一人之言,要朕如何相信你?”弘道帝板着脸,声音冷的不寒而栗,“朕当然知道此璧出现的蹊跷,你且告诉朕,此璧究竟是不是你的连城璧?”
墨樾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草民不知!”
弘道帝顿时勃然大怒,“什么?”
“草民自知现在辩驳的任何话都令人难以信服,所以恳请请皇上命人取一盆清水而来,草民想为这璧一辨真假。”
这句话可比韩皇子的死还来的惊爆。
原本肃穆的堂上顿时炸开锅。
弘道帝眼睛一亮,表情骇然,“你有辨别真假的方法?”
“是,请皇上命人速取一盆清水来!”
此话一出,在场每个人都变了脸色,早已引得群臣一片议论之声。
弘道帝定定的看他半晌,随后挥了一下手势,立刻有机灵的小太监领命,出门去端清水。
世人皆知连城璧是周开国之初,当时的周成王请天下第一铸玉名匠连成子所造,玉质是取天下最好的寒玉,在连成子耗尽大半生心血之后所造出了倾绝天下的美玉。
传言所闻,玉成之后,连成子亲手将璧奉于周王榻前,然玉璧看来普通,竟还不如次等玉,周王顿时大怒,一把将玉扔在了连成子脸上,玉璧清脆落地竟没有半分碎状,顿时惊的周王睁大了眼睛。
连成子不慌不忙,弯腰捡璧,同时命人取了一盆清水来,在周王面前展示了一番,只见玉璧遇水顿显清透且没有一丝杂质,周王大喜,忙拿连城璧在灯光下观赏,竟发现连城璧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玉里隐隐幻有花朵图案,那光芒也是越来越亮,越来越热,最后亮到极致,照的整个宫殿竟如白昼一般,此玉璧后来被收藏在周王宫中。
后来由于,在一次酒醉后连成子不慎吐露:得连城璧者得天下一句之言,后招周成王起了杀机,被押赴刑场之时,连成子疯癫大笑,大言兔死狗烹之感,对天下人大声昭告,玉璧乃是灵性之物,只属意有缘之人,如今就算周王室得璧又如何,他死之后那璧只不过是一块死物。
周成王闻言嗤笑,只当连成子在胡言乱扯,当然不信的成王命人再次取来清水,亲自探之,然而玉璧却再没显出上次的奇景,果如连成子所言,连城璧当真如普通玉石一般无二。
后来牤凯篡权,意图称帝,周王朝几经风雨后,玉璧也早已流落民间,直到周朝龙朔二十八年,周国最后一代天子周宣王为博久病的迦叶皇后一笑,当时不惜重金再次命人全国搜罗连城璧,那一次的大规模搜索造成的后果是整个国家鸡飞狗跳,民不聊生,原本穷困的百姓怨声载道,最后,连城璧是从一个商人的家里被找到,周宣王闻言怒火大炽,认为此商人藏着宝物竟不上献,是对他这个国主不敬,可怜不仅那商人一夜间被灭门,无辜牵连者也未逃脱被京城护卫队屠戮的命运,血流成河,尸堆如山,周天子残暴不仁的举动早就造成了民心动荡,因为大批商人的死,使的整个王城都充满腥风血雨的味道。
后来,赫连家族率先攻入王城,在王宫的藏宝库里偶然得到了连城璧,纳入南嘉,因为此事还曾一度引发过其他几国的战争,直到墨樾的绝世战将的名号惊动天下,诸国对于南嘉才有了忌惮,为显天子之度,以表对臣子英勇的嘉奖,当时弘道帝顺在墨樾名号鼎盛之时,顺势将众人眼馋的连城璧一道赐给了他,连城璧才逐渐淡出了人们视线,由于几百年来再没有出现连成子口中所谓玉璧发光的奇景,关于连城璧的有缘人也只是成了众人的笑谈。
两侧早已有太监端来一方高桌,一盆清水被放于墨樾跟前的桌上。
众人皆摒住呼吸,忍不住伸长了脑袋前去观望。
只见墨樾起身,神色平静接过玉璧,忽然察觉身后有手扯住了他袍子,他转头,收到她担忧的眼色,莞莞一笑,那样的笑好像有让人心神宁静的功效,乔木一愣,慢慢松开了手指。
“尊贵的南嘉陛下,这似乎并不公平?”
这一紧张时刻忽然被人打断,弘道帝难免不悦,瞪着人群中缓缓走出的孔洵,声音夹着怒气,“难道孔二公子还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只不过在下认为陛下你这么做难免有偏袒的嫌疑。”
“此话怎讲?”
“寒玉乃是天下奇玉,早已绝迹世间,无人见过,单凭墨樾一人所言,恐怕实难令人信服他有辨别玉璧真假的本事,”孔洵邪魅一笑,“天下皆知,连成子临死之言所道,璧乃遇有缘者才会发出奇光,换言之,所要辨别璧之真假,只要看璧能不能发出奇光?
众人纷纷陷入沉思中。
“可是令璧可散奇光者乃璧之主人,请恕在下有冒犯之言,百年之内未曾出现有缘者,可现如今,墨樾坦言他可辨别璧之真假,难道他真以为自己就是那有缘者吗,此番说辞未免让人贻笑大方!”
此话一出,顿时有嘲讽笑声此起彼伏。
“所以,在下想说的是,璧根本不会发光,陛下对于墨樾所言又何必信以为真!”
乔木一介穿越人士,当然没听过什么百年连城璧的传说,孔洵针对墨樾的一番咄咄逼人之话令她出于本能的就想去拥护墨樾,顿时忍不住出言讽刺道,“孔二公子这一番话真的实难让人恭维,您此话不仅有质疑了我皇九鼎之言的嫌疑,也有质疑您自己的人品和头脑之意,要知道这世上很多事可都不是凭你理所当然的那样!”
事情牵扯了本国皇帝的诚信,南嘉众臣工立刻纷纷加入了指责孔洵的行列。
场面忽然变的有些混乱,众人争吵间,墨樾早已捏住玉璧,握在掌中,低头闭眼冥想了片刻,随后睁眼,将玉石探于清水中。
出乎意料,那玉璧竟然变的越来越清透,清水之中,玉璧好像有了生命,红色的游丝一直在浮动,渐渐的形成了一个图案,很快,那玉在水中变得越来越亮。
争吵在一瞬间戛然而止,整个别馆是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被那亮光和图案所吸引。
孔洵阴晴不定的脸上露出古怪,乔木更是白了脸,若此璧是真的连城璧,墨樾岂不是与韩皇子的死更逃不了关系。
忽有人惊叫一声,“那是个月亮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