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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警车免检过卡,驶上桥面。

一路上,桥上空荡荡的,竟真的给人一种正在“维修”的感觉。

几分钟后,远远地看到大桥中央有数十辆警车将桥面堵得水泄不通,几十名荷枪实弹的武装特警以车身为掩护,与被围困其中的“劫匪”对峙着,远远地还能听到喊话,情形看上去有些不妙。

丁阳沉吟了下,道:“停车,何大队,小弟有个不情之请。”

何大队长没好气地道:“好说,只要我何某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丁阳见何大队长说话咬牙切齿,心知他此时大概已经将自己“恨之入骨”了,不过当时真的不是解释的时候。既然坏人也做了,梁子也结下了,一不做二不休,丁阳示意何大队长把枪拿出来。

何大队长眉头一挑,便想发作,可眼神与丁阳刚一接触,便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那双眼睛充满了慑人心魂的魔力,让人情不自禁地服从。心知无法改变现状,何大队长无力地叹了口气,乖乖地把枪取出递了过来。

丁阳接过枪,只听到几声轻响,便将枪管卸了,将手里已成废铁的枪还给哭笑不得的何大队长,正色道:“何大队,真是对不起,也许在你看来,这是没有道理的,可是,有些事我必须做。”

何大队长奇道:“丁阳,你究竟想做什么,难道桥上的那个“劫匪”也是你们的人?可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破坏警方的抓捕行动,还……好吧,这些不说,如果你想救他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要求交换人质,我老何还有这个利用价值。好,就算你有全盘打算,可是事后怎么收拾残局,别忘了,我们是警察,是国家赋予权利的执法人员,你想过没有?”

“我没想过,也许,这就是军人跟警察的区别吧。”丁阳被何大队问得一怔,好一会才苦笑着道,“多说无益,这位兄弟对不起了,我要用你做人质。何大队长,我要你的手机保证通讯畅通。还有,不要试图阻止我,我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你明白吗?”

聆听着丁阳的话语,体味着话中的冰冷和无情,望着丁阳旁若无人地褪去风衣,露出里面用于城市作战的野战服,拉开脚下的旅行包,取出面罩罩在头上,在裸露的皮肤上涂抹油彩,披上伪装网,将带有瞄准镜的狙击枪背负肩上,何大队长心里涌上一股寒意,他知道这辈子也没法忘记今天的事情了。

末了,何大队长还是听从了丁阳的安排,独自驾车缓慢地向事发地点驶过去。

司机在丁阳用枪挟持下,下车后来到桥边,被丁阳用手铐反剪着缚在桥栏上,神情别提多沮丧了。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大开眼界,因为丁阳在做完这一切后,开始攀爬桥上的支架。

右手有伤,每一次用力、每一次拉扯都痛得钻心。

即使是那样,在没有借助任何工具的情况下,几分钟后,丁阳攀到三十多米高的桥塔上,藏身一处视野开阔却又不易被发现的横梁之上,取出沙袋,打开保险,子弹上膛,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何大队长,根本就没有回头看发生在后面的事情,因为他怕丁阳手中的枪。传真上说的很清楚,丁阳曾是一个令敌胆寒战功卓著的狙击手,可以在千米外击中目标,换句话说,现场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丁阳用来威慑自己的靶子。

如此情况下,何大队长还有何心情去管丁阳藏身何处?

抵达现场后,如丁阳所想,何大队长马上与布置合围现场的局领导会面,几个人低语几句,除何大队长,其他几人莫不心惊肉跳,他们可以不相信丁阳的存在,但他们不能不相信何大队长,还有他手里变成废铁的配枪。

情形一下子逆转,因为一个退役士兵的出现,人人自危。

正在桥上负责指挥的几位局领导,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即命令附近的武装特警寻找掩护,并让围成一圈的警车驶离现场。混乱中,有两小队特警悄无声息的撤出警戒,迂回着沿着桥栏小心的推进着。

丁阳没有理会警察的举动,用目镜搜寻现场,心在那一刻轻颤。

桥面上,在被武装特警团团包围的区域,靠近桥栏处有一块空地,红地毯、遮阳伞、躺椅、啤酒、雪茄……那些平常人可以享受的一切,在此时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形式震撼着丁阳的心灵,最后目镜中出现了豺狗孤独的背影。

一身褪色戎装。

枪,随意地放在桥栏上。

人,扶栏远眺。

箱子,躺在脚下。

豺狗的神情有说不出的疲惫,也许,他太累了。

丁阳强令自己镇静,此时流泪或是软弱,都是无能的表现。

目镜转移,对准何大队长,左手拨通了何大队长的手机,只响了一声便被接起。

丁阳道:“何大队长,麻烦你把手机送过去,放心吧,只要你告诉他夜鹰想跟他告别,我想他会接的,另外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已经锁定了特警中的狙击手,我再重申一遍,不要逼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何大队长回首,他知道丁阳此时应该就藏身在某一根横梁上,可要想发现他,真得很难。

无奈之下,何大队长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在向领导请示后,命令那两支特警小队停止一切行动,因为他不想看到自己的手下就这样死于一场不公平的游戏。何大队长步出警戒线,向暴露在无数枪口下却依旧从容的豺狗走去,心中百味齐涌。

豺狗反应有些迟钝,听到了何大队长的轻咳后,这才回过身来,神情诧异地望着走过来的何大队长,颤抖的手落在枪上,神情冰冷道:“何队长?我们又见面了,哼,如果你是奉命来抓我的,那就真刀真枪地来,老子不怕,别用这种娘娘腔的手段,让人唾弃。”

何大队长苦笑,道:“夜鹰的电话,你也不接吗?”

豺狗神情一滞,稍后才流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却又在伸手的过程中放弃了。

何大队长有些明白了,心中轻叹。

丁阳明白了,心中滴血。

“我不接电话,谁的也不接,让他走,让他走。” 豺狗喃喃自语着,而后像发了疯似地吼道,“你们警察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开枪,你们在等什么,告诉我,这就是国家赋予你们的职责吗,开枪,开枪呀……”

望着面前神情瞬间崩溃的汉子,何大队长仰天长叹,发泄心中的无奈,这个时候,即使对豺狗的“过去”一无所知,只要还有点头脑,也能猜到其中内情一二。

尽管心中万分痛惜,长年工作在刑侦一线的何大队长,很快从情绪中恢复过来,无视豺狗手中的枪,将手中的手机掉转了下,按下免提,这才道:“对不起,我只负责提供通讯工具,有什么话,你们自己谈吧。”

豺狗茫然地注视着何大队长,心中矛盾重重。

丁阳遥视现场,深吸口气,道:“我们出生入死,是为了什么?”

“什么?”豺狗神色茫然地应了声,却又在瞬间变得狂暴异常,吼道,“夜鹰,不要用这种说教的语气对我说话,我加入特种兵营的时候,你还只是一个只会哭鼻子的小子,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

豺狗的话,让丁阳鼻子一酸,比起豺狗经历的那些,他的确无言以对。

沉默少许,丁阳不甘心地道:“好,我没有资格,你可以无视我们这些比你出道晚的特种兵,那你告诉我,中队长呢?大队长呢?眼镜蛇他们呢?那些曾经跟你一起浴血奋战的战友呢?回答我。”

豺狗沉默了,神情变得异常痛苦。

叹了口气,丁阳续道:“我们都曾经为了自己的命运挣扎过,但这不是你自暴自弃的理由,在你接受任务成为卧底的那一刻开始,你应该明白,那是有去无回的一条路。你说过,你做了最坏的打算,既然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要怕戒毒,你在逃避什么,你有什么权利逃避,你忘了吗?为了你,我们是怎么把你带出来的,山猫死了,眼镜蛇因伤退役,野狼和狐狸差一点就因此上军事法庭,你扪心自问,你就这么死了,对得起谁?”

“夜鹰,我说过了,不要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因为你永远都不可能体会到我经受到的那些痛苦。” 豺狗神情变化着,好一会儿,嘴角挤出一丝笑,而后是仰天大笑,直至笑累了,这才冷道,“你本该杀了我的,而不是救我,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唉,多想死在战场上,好歹还是烈士,可现在……”

目镜中,豺狗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疲惫,苦笑着,缓缓举起手中的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心中一阵无力。

丁阳有些绝望了,明明看到了希望,可是豺狗却拒绝了。

何大队长眼神遥望江水,神情平静,似乎没有听到那些谈话,只是他的眼中却早已湿润。

丁阳放弃了,不再劝说,将枪口对准了泊在桥面上的一辆车子,扣动了扳机。

“噗……”

被子弹贯穿了的汽车轮胎在瞬间崩溃,高压气流挤出胎体,那刺耳的声音令现场一阵紧张,所有人都开始寻找藏身暗处的狙击手。可是偌大的桥身上,数以万计的横梁,究竟哪一根才是呢?

豺狗怔了下,眼中闪过怒火,咆哮道:“夜鹰!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毁了你的。”

丁阳冷道:“做我应该做的,你知道的,我是不会让你死的,无论如何。”

豺狗怒不可遏地道:“白痴,你会因此上军事法庭的。”

丁阳苦笑,喃声道:“我知道,这次说什么也逃不过去了。”

豺狗茫然道:“夜鹰,为什么?”

丁阳道:“因为我们都曾经是特种兵,都有一段无法忘却的记忆。”

豺狗热泪盈眶,手中的枪再也无力把持,掉落地上,哽咽道:“夜鹰,你赢了,你不是最好的特种兵,永远都不是,但你是最无畏的,可惜,像你这样固执的军人,已经不多见了,也许,你是最后一个。”

透过目镜,丁阳默默凝视着泪流满面的豺狗,长长的出一口气,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总算是落地了。今天所作所为,有违丁阳平日里的行为准则,如果有选择或是换一个场景的话,他宁愿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过程,却并不比当年经历重重磨难的解救任务轻松多少。至少那时,身边还有亲如手足的战友一起并肩作战,而现在,支撑着丁阳的,只有心中的信念,一个士兵的信念。

好一会,丁阳才低声道:“不,你也是,豺狗。”

豺狗苦笑着摇头,双手伸向何大队。

何大队长本能地将手伸到腰后想取手铐,却突然又将手放下了,有什么不放心的?

豺狗最终被送上了警车,等待他的或许是牢狱之灾,或许不是,谁也说不上。

何大队长捡起豺狗丢在地上的枪,退下弹夹,发现里面是空的,只是在枪膛中还压着一发子弹,那应该是豺狗留给自己的,那一刻,何大队长心里酸酸的,苦笑着,在眶中打转多时的泪水,最终还是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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