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内,国王阿斯兰心急如焚。
他已经有十三个女儿了,却没有一个儿子,赫兰琳王妃已经临盆,内宫忙作一团。阿斯兰和财政大臣苏扎里德,以及许多大臣都在对着大海女神像祈祷。
按常理,王妃生孩子,大臣们除了王妃的家人,其它人是不必凑热闹的,但是如今的情形却不同,这关系到王国的气运,所以几乎所有大臣们都在等待。苏扎里德一脸的威严得站着不动也不说话,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急得团团转,是苏扎里德的儿子,赫兰琳王妃的父亲。
“不好了,不好了!”一名宫女慌慌张张得跑过来,“王妃生了,可是孩子恐怕……恐怕保不住了!”
阿斯兰刚站起来,又像是遭了巨击一般颓然坐回青铜王座,赫兰琳的父亲大声道:“王妃呢?王妃怎么样?”宫女畏畏缩缩得道:“王妃……王妃精神不太好……”
苏扎里德的胡子早已经花白,听到这个消息,他没有看宫女,也没有进去看王妃,依旧如同入定一般。
“陛下,是她在咒我!”赫兰琳虚弱得躺在床上,两名宫女将她按住,她仍在拼命得挣扎,“是那个女人在诅咒我的孩子!是她要夺走我的孩子!”
……
霍恩取来母亲的竖琴,雪莱的红裙在夜色中摇曳,虽然大半夜又吵又闹有些神经,但是两人却丝毫没有这个觉悟,看着小表姐如同蝴蝶般的美丽,霍恩心中暗想,如此良辰美景,最终会属于哪个痴情少年?
“好了,该你了。”雪莱没跳多大一会儿就停了下来,脸上的泪痕未干。
而就在这时,舅舅威尔希穿着晚礼服就进来了,脸色凝重得道:“雪莱,你先回去休息,我有话跟你表弟说。”雪莱老大不情愿,但是威尔希很少有这么严肃而不容拒绝的表情,她也不敢太不听话。
霍恩心中一种不好的预感弥漫开来,见舅舅欲言又止的样子,道:“舅舅,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是赫兰琳王妃生了?男孩儿?”
霍恩知道如果赫兰琳王妃生了男孩,那么阿斯兰势必与苏扎里德家族走在一起,而苏扎里德家族想把地位保住,自然是需要将男孩定为王国的继承人,而自己则会是他们最大的威胁,即使自己无意,他们也一定不会容忍自己的存在,会不会使用暗杀等手段且不说,自己在莱茵城没有立足之地是一定的,只能尽快得选择离开。
不过他本来也就没有想过要留下来,倒是怕舅舅还怀着让自己留下来的心思。
所以霍恩表现得很轻松。
威尔希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道:“嗯,男孩。”
霍恩以为自己猜中了舅舅的心思,道:“没什么,这样也只不过是得早几天走,我始终是要走的。”威尔希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道:“不过,只怕也养不活。”霍恩听了怔了怔,莱茵王室无形的魔咒似乎再一次印证了!
霍恩原本打心底有些抵触那位赫兰琳王妃,但是现在却有些可怜她,生了个孩子却朝不保夕,这对她是多么大的打击。只是,舅舅这个模样是什么意思?
威尔希继续道:“赫兰琳说梦见是你母亲的灵龛在诅咒她,阿斯兰已经将你母亲的灵龛毁了!”威尔希说到这里,语气再也掩饰不住,恨恨道:“你父王可真绝情啊!他分明就知道,你母亲是无辜的,这只不过是苏扎里德家族在要他做一个承诺!”
霍恩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接下来舅舅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听见。
——母亲的灵龛毁了!
霍恩脑袋里一片空白,身体里传来一阵说不出的难受,眼神恍惚得看到舅舅威尔希不知在做什么,一会儿舅妈伊米迦也回来了,两人似乎在吵些什么,一会儿一个红影映入眼帘,向自己跑了过来。
“霍恩,快起来,下雨了!”雪莱泪水在眼圈儿里打转,她对小姨的印象并不深刻,只是见不得霍恩这样难受。已经阴沉了好几天的天终于下起了暴雨,秋雨连绵而阴湿,稀稀沥沥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霍恩隐约意识到是表姐,但也仅仅只是意识到而已。雪莱来拿霍恩手里面的竖琴,霍恩死死抱着她没有拿动,只得和母亲伊米迦将霍恩扶回房去。
霍恩感觉到身体开始变得暖和,是小表姐死死得抱着自己,她的脸在自己身上已经压出了几道褶子。霍恩试图说话却剧烈得咳了几下,这才发现喉咙有些发甜。
“啊,你流血了!”雪莱大叫一声,忙拿出手帕帮霍恩擦嘴角的血,一会儿舅舅舅妈还有医生过来了看了一下。过了很久药都凉了霍恩也没有喝一口,舅舅舅妈又离开了,只有雪莱守在这里。
“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拿点东西吃?”
“要不,你把药喝了睡会儿?”
雪莱想到爸爸的竖琴诗歌中提到过,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因为他而改变,你会因为他高兴而高兴,因为他难过而难过,他的一丁点快乐都会被你放大成整片云彩,他的一丁点难过,都会让你觉得天空失去颜色。
而雪莱觉得自己这时候才明白什么是爱情,至于流氓老师的那套歪理,只不过是色情……
“表姐,有纸和笔吗?”霍恩问道。雪莱见他肯说话了,兴奋道:“有有,你要纸笔做什么?我这就给你拿去。”一会儿雪莱就拿过来了纸和鹅毛笔,霍恩发狂一般得写着魔法公式,雪莱目不转睛得盯着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
“雪莱,他还在写吗?”伊米迦发现霍恩已经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不由担心起来,她起初以为霍恩拼命演算魔法公式是想逃避现实,借着忙碌来排遣心中的痛苦,但是现在看来,霍恩似乎越来越魔障了。
时间过去了一天一夜,现在已经是神恩节了。即使是秋雨连绵,莱茵王城也依旧灯火通明,这雨,越下越大了,而维纳加河的涨潮声也变得震耳欲聋,潮生阵阵,天雷滚滚,莱茵这座海上明珠之城却给人以即使海裂天崩也能岿然不动的安全感。
虽然下着连绵秋雨,大海女神广场上依旧人满为患,这一天无论如何都是必须来此祈祷的,说得雅致些,关系到一年的气运和福德,说得俗气些,关系到来年的前程和财运。
大雨倾盆,天雷海潮之下,大批的莱茵人匍匐于大海女神像前虔诚无比。
一个穿着蓑衣背着竖琴的少年在雨中踽踽独行。
大海女神广场上,第一宫廷魔法师米兰·白兰度,作为王室最接近神灵的人来主持这场仪式,国王阿斯兰并未到场。他的身侧则是大海女神殿的大祭司,那是大海女神在人间的最大神仆,只不过大海女神神殿不像奥丁教会那么在乎统治力,向来的传统是将世俗的权杖放在首位,也就是以王室为尊。
“神说,执善意,从良知,勤劳作,知感恩……她救了我们脱离黑暗的权势,把我们迁到她爱子的国里,在上有权柄的,人人当顺服他;因为没有权柄不是出于神的……当惧怕的,惧怕他;当恭敬的,恭敬他……”
白兰度的声音把天雷都比了下去,如同暮鼓晨钟,“大雷音术”的魔法经白兰度使出,六重风雷组合音阶如天雷一般炸开,所有人都感觉到大法师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没有距离,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很美妙的感觉之中。
真、正、诚、圣。
神灵之音,涤荡世间任何邪祟!现真我,正本心,显赤诚,在这一瞬间,不再有恐惧,不再有邪心,不再有欲望。
那个背着竖琴的少年例外。
霍恩同样是一名魔法师,对于这种精神性的魔法有着极强的豁免能力,被仇恨笼罩的心,即使是神灵的铭音也不能左右,终天长恨,必须用鲜血去洗刷!
复仇的火焰在霍恩的心中熊熊燃起。
白兰度依旧在念着启示录中的祷言,所说最多的,除了引人向善之外,便是对国家的忠诚,大海女神教义中,引人忠于君王的成分最多。
而偏偏莱茵的王权,却早已经失落!
瓢泼大雨将霍恩淋得湿透,雨点打在竖琴上面发生清脆的声音,霍恩死死得看着那道宫门。
霍恩知道莱茵有太多的近乎传说的人物。
且不提那些大家族里隐藏的强者,仅仅是明面上的,便有白兰度以及法师塔里的宫廷魔法师、道格拉斯和军部的大佬、老亲王和他的门生,大海女神殿的神职者,以及王城中名震天下的三位大骑士,据说,阿斯兰身边还有一个神秘的女人,从来没有刺客能够过她这一关。
霍恩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一年一度的神恩节,是莱茵城最混乱的时候,也是王宫防备最森严的一天。白兰度与神殿的人在广场上举行仪式,老亲王阿瀚亨从来不在人前出现,霍恩现在最畏惧的也不是三大骑士,而是宫里的法师塔。
法师塔里常年住着一批闭不出户的宫廷魔法师!
这些魔法师从不外出,所以没有名声,也只有白兰度这个另类魔法师才会名满天下。宫廷魔法师有一部分是白兰度的学生,还有一些不是,这也就大致可以看出莱茵宫廷魔法师的实力。
霍恩深吸了一口气,心知走到这一步,就不可能再有回头路了,小表姐、舅舅舅妈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或许自己会得手,或许自己再也出不来。
最对不住的是小表姐雪莱。
霍恩大步向宫门走了过去。
“站住,干什么的?”一队士兵将霍恩拦住。
霍恩平静道:“进宫,奏乐。”
“手谕呢?”
霍恩冲他们笑了一下,轻声念了几个音符,一阵迷雾泛起,士兵们慌作一团,片刻之后迷雾散去,哪里还有背着竖琴的人影!
“不好,有人闯宫!”
一队士兵匆忙向宫门里面赶去,想把闯宫的人抓出来,如果让近卫军长官知道他们失值,后果很严重的。看到门口的士兵们都跑了进去,霍恩从旁边的城墙角落里走出来,大摇大摆得进了宫门,逆着士兵们的去处向内宫走去。
外宫门进来容易,接下来,该轮到内宫了,站在外宫范围内,魔法的距离是远远不够的。霍恩看了一眼横在前面的法师塔,知道自己吟唱魔法的过程中,因为魔法太过庞大,精神力的波动会无可避免得惊动这些宫廷魔法师,该怎么办呢?
霍恩轻声念起咒语……
……
“妈,妈!霍恩他不见了!”公爵府里,雪莱从祖屋祈祷完毕出来,发现屋子里面空空如也。
威尔希和伊米迦问了一下下人,才知道霍恩背着竖琴出去了。
“竖琴是小姨的,”雪莱喃喃道:“妈,爸爸,他一定是走了!”雪莱感觉到很心痛,好像丢了魂一样不知所措,伊米迦蹙眉道:“不对,霍恩这孩子不会不辞而别的,快去找!”
汉斯大街上没有人影,想出去的都已经到了大海女神广场,不想出去的都在家中祈祷,没有人会冒着雨在大街上闲逛,雪莱在大街上飞跑,雨水星星点点得溅在红色的裙子上面,头发也被雨水打湿成一束一束的,伊米迦提在裙摆撑着伞在后面追。
这时,王宫方向红光冲天。
两个奇大无比的火人在雨中闪动,雪莱突然呆住了,虽然这两个火人很大,但是她却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霍恩曾经给她表演过的火元素精灵。游离在手指间或者蜡烛头上面的小火人,此时变得比楼还要高大,但是样子依旧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的模样,依旧是傻傻的扭着屁股,依旧是相拥着蹦蹦跳跳亲亲嘴。
伊米迦大惊道:“王宫失火了!可下这么大雨……”威尔希也脸色凝重,不知王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是失火,是魔法。”
雪莱却突然笑了起来,用手抹了一下眼泪,这一抹更觉得难受,忍不住蹲下哭了起来。
“怎么了,雪莱?”威尔希将伞撑了过来。
“是他!爸爸,是他在跟我道别。”雪莱突然想到了什么,站起来向那巨型的火人跑去。
“那孩子性格太过偏执,他只怕是要走极端!”
伊米迦拉也拉不住,自己又实在累得跑不动了,一手叉着腰喘着气,催促威尔希追上去,而一脸北方贵族苍白病态脸色的威尔希同样也累得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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