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两人离奇的偶遇，中秋夜他偷听到的谈话，海棠苑里那个男人的面孔。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父子亲情是假的，兄弟之情是假的，就连这份深情，原来也是假的。
他救她出凌云府的当晚，她心念的另外一个男人，她离开谭府之后，去找的也是那个男人，她甚至几乎从未向他展露过一丝一毫的爱意。
他面色苍白，那是一张饱受不安与困惑、痛苦与失意、怀疑与不甘的脸，眼睛里的流光早已黯淡，那双眼睛，依次掠过场上的每一个人，只在谭老爷、大夫人、谭慕剑的身上略多停留了些时间。
场上一时鸦雀无声，众人都被他那样子吓坏了。没人见过他这幅模样，从来都没有。
最后，他的眼光落在程紫烟身上，“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她无话可说，当初她确实是为了调查父亲死亡的真相，故意接近他的，在魏府的重逢，根本就不是偶遇。
他一步一步走近她身边，苦笑道：“都是你设计好的吧？”
程紫烟不语。
谭慕雪突然仰天狂笑，道：“你来了这么久，想必还什么都没有查到吧？那好，让我来告诉你，你程家就是我谭府搞垮的，我亲耳听到的，你不信？不信你问问那边的谭老爷，他亲口说的，亲口说的。”
他本是笑着，可笑着笑着就哭了。
“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全都是真的，不信你就问我爹，我爹就在那，你去问啊。”
程紫烟只觉脸上痒痒的，一摸才发觉是眼泪。她一步一步走近，那眼神竟也有些怕人，“谭老爷，是真的吗？”
谭老爷只望着她，无话可说。冷不防竟见程紫烟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便要向着他胸口而来，他急忙大叫，“来人，来人。”众人皆不知发生何事，却见谭慕雪脚下生风，几步飞到谭老爷身前，将那匕首挡住了，以自己的身躯。
鲜红的血顺着他白色的袍子滴下来，就像一朵朵梅花，娇艳妖娆。
“怎么是你？”
程紫烟手里还攥着那把匕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那把匕首，本是谭慕雪送她防身的，而今却插在了他的胸口。
“疼吗？”
谭慕雪摇头。
“你怎么不躲？”
将匕首往前递的一瞬间，程紫烟已经看见面前的人是他，她认为他绝对可以躲的开，就像曾经无数次一样，她素日也曾拿东西丢他或者伸手打他，可根本连他的衣襟都碰不着，他轻功那么好，怎么会躲不开。
她泪雨涟涟，口中却依旧在呢喃，“你怎么不躲，你怎么不躲……”
他却突然笑了，小声道：“父债子还，我谭府以后再不欠你了。”说完，便倒在了地上。
程紫烟像是疯了一般，“不够，不够……”，她想严厉的质问他，严肃的告诉他，可自己的胳膊却被人狠狠拽着。她只觉有无数恶毒的眼睛在盯着她，她看见谭府上下都围在他的身边，没有人管她的痛苦与失落。
“将程姑娘带走，回府。”
谭府已经乱成一团，西门翠柏顾不上告辞，将程紫烟拉上马车，招呼人马径直回了凌云府。程紫烟只觉心灰意冷，早已没了心思去计较这些，望着凌云府的牌匾，她冷笑：爱去哪去哪吧。
程紫烟依旧被安排在了紫萝园。还是那个院子那间房那个婢女。
“哎呦，这不是咱们三夫人吗？我就说，一次一次的做什么，没人能逃得出西门老爷的手掌心。这次可学乖了。”
程紫烟不看她，只闻那浑身的香气便知道是青黛。
“怎么，还不愿意搭理我不成。”
程紫烟依旧不言不语，连看她一眼都不想。
青黛倒丝毫不客气，在程紫烟对面坐下，“都来了五天了，还整日愁眉苦脸的，我看看这小脸蛋都瘦了一圈了，再瘦下去，咱们老爷可不喜欢了。”
程紫烟被带来凌云府，已经是第五天了，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发呆，整个人没了生趣，倒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西门翠柏只来瞧过一次，让她好好调理，以后倒没再来。
青黛摆摆手中的帕子，“罢了，罢了，你若不想说话，我也不勉强。”却从怀中摸出一份叠好的地契，小声道：“谭老爷让我给你的。”便又大声道：“老爷说了，先好好过了这个年，年后再风风光光的把你娶进门。”
程紫烟展开看了，竟然是程府的地契。抬头要问，却见青黛扭着那水蛇腰，笑着走了，在门外还吩咐那婢女道：“好好伺候三夫人。”
青黛，西门翠柏的二夫人，竟然与谭老爷有关联？程紫烟突然想到，程府是否也有谭老爷的眼线呢。她不禁拿出周丛生当日交给他的那两封信，仔细瞧着那字迹，一个清秀隽雅，一个苍劲有力。那署名之乎者也的，笔触轻盈，全是蝇头小楷，信纸上竟还飘着淡淡的香气，倒像是女人的手笔。
另一封署名是西门翠柏，看那笔迹，倒真像是他的做派，又冷又硬。程紫烟不禁将那信扔在地上，狠狠跺了几脚。
“绿晗，进来。”
“三夫人有什么吩咐。”
“我姓程，我叫程紫烟。”
“奴婢知道。请问三夫人有什么吩咐。”
程紫烟无奈的苦笑一番，“小姐，麻烦叫我程姑娘，不要叫我什么三夫人，难听死了。”
程紫烟原想她定会说“不敢、不敢”，不料绿晗却道：“程姑娘说的对，二夫人说了，年后才办喜事呢。”
程紫烟暗笑：想不到你倒不是一根筋。便吩咐道：“听说你们老爷平日喜欢写字，你且去书房要几张过来我瞧瞧。”
“老爷的书房？我可不敢去。”
“怎么，不听我吩咐？”
绿晗急忙摇头，“不是，不是，老爷的书房，除了公子，别人都不能随便进去的。”
“公子？莫不是西门独秀？他在府上？”
绿晗便笑着点头道：“当然了，公子刚娶了少夫人，不在府上，还能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