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冷的夜。
一只惨白的手握着一团酒精棉球。
足有十多分钟,画面如此定格般僵硬在空中。
面前的他半跪着倚在床前,消瘦的手在空气中微微颤抖,紧抿的下颌绷紧,似乎听到牙齿“咯咯咯”的响声。
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双血迹斑斑的冰足上。
她的脚很薄,颀长的那种。
圆润的指头就像八九月成熟的葡萄,在灯光的辉映下双足有种近乎透明的青白色,也许是练芭蕾舞的原因,她的指关节有些许变形,但那些根本不影响它的美。
可就是这样一件美好的东西,却被殷红的血斑包围着。
她今天又遭遇了什么。
每次见到她,她好像都被伤的如失去灵魂的骷髅,不知道什么是痛。
雪白的棉球就像个嗜血的天使慢慢擦净脚底的污痕。
每擦拭一下,萧诺都如惊恐的小鸟望向她。
他怕他牵扯到她的伤、拉扯到她的痛,尽管他的动作已经很轻很轻,但还是在不停的张望。
阴影里,她的脸就如被嗜血鬼吸走了血,煞白无比,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尸体,冷冰冰的躺在那里,没有声色、没有疼痛。。。
上完药,他将她的脚轻轻抱起,如呵护至宝般暖进自己怀里。
她的脚就像一个冰雕,寒冷地让人直打颤。
都说脚凉的人,心是热的。因为她们努力地将全身的血液输送到那个会跳动的地方,日长地久,积聚能量的地方就会慢慢热起来,但那个离心脏最远的地方却一天比一天寒冷。
她好像就是那样的人。
不过又有些不同。
跟那双没有温度的脚相比,那颗心想必比那双脚还要死寂般的冰冷。
灯光柔和的照在他那有些蜷缩的背梁上。
捂了很久,萧诺能感觉到自己就快石化了,欣慰的是那双脚似乎有点温度。
她的眉宇轻轻抖动了一下,眼珠在眼睑里左右转动着,晕黄的灯光就像一丝虚弱的能量静静输送到她的体内。
窗外皎洁的月,静谧的星空照的屋内朦朦透亮,她就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吸食着日月的精华。
她的胸口缓慢的起伏着,很慢很慢。
脚底的温暖让她的末梢神经渐渐有了知觉,她可以呼吸了,小心翼翼,虽然这呼吸远远不能充盈身体。
因为她怕,她怕自己一个大喘气,脚下如履的薄冰会破裂,所以她只能一点点的呼吸着。
就如她那可悲的人生。。。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大声对着命运说不满,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跟过去说再也不见,她们没有权利,因为权利永远握在那些自以为高尚的人手里。
所以,她要小心翼翼。
伤好了,疤还在。
一遍遍的掀起旧时的伤痕,那种痛苦会随着次数的累加而嵌入骨髓。
痛的不光光是肉体表面的伤痕,
而是每一滴被伤痕污染过的血液。
时间在指尖流逝。
窗外第一缕阳光如约而来,穿过如水晶般透明的玻璃。
它就像一枚信号,把屋子照的明亮通透。从第一缕阳光中醒来,双脚的刺痛感让她轻咬着浅白的下唇。
目光望向伏在床边的少年。
他的侧脸俊朗美好,淡色的唇,被睫毛遮住的眼睛,额前随意舒展的发丝,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柔和。与他相比,那个心底深处的人是何等的冷冽倨傲。
。。。。。。
一种自灵魂里喷发的笑意,
——她居然还在想着他。
女人自古就是多情的吧,一个个前仆后继的涌上爱情的单行道,再一个个被横冲直撞的机车碾压的粉碎。
隆隆的机车声让人憧憬着爱情的美好,却不想在路途的颠簸中,女人那如水的双手早已控制不住桀骜不驯的机车。
被甩下了吧。。。
在失重摔下的那一刻化成血水。。。
那条单行道就是由骨若清水的女人铸造的吧。
她这是在恨他吗,可转念一想,连自己都自卑自己的身世,她有什么资格来祈求别人视她如珍珠一样白?如钻石一样高贵?
她忽然笑了,笑得有种薄雾般**的凄美,又有种电闪般犀利的凌厉。
“你醒了?”
说话的是萧诺,他睁着一双朦松的睡眼欣喜的望着她。
他的眼底有一圈很深的黑圈,印在那笑魇如花的眼角。
“谢谢你!”
她的话语很轻,但足以让身边的他听见,跟刚才的笑意不同,淡雅的微笑爬上了脸庞,就像一个机器调好的特定模式。
“你脚上的伤。。。”
“没事。。。”她并不在意,双手撑着床沿霍的站起来,憋住一口气,眼底闪过涟涟的痛意。
原来,她还是会疼的。。。
萧诺本想去扶着她,可双手就像定格般晾在空中。她的眼神是那么坚定,坚定地就像一枚金盾不需要任何保护。
他细细地看着那个娇弱的背景,轻薄的雪纺蕾丝里,她就如同一个纸片人,风一吹就能离地万丈。
萧诺缓缓将视线收回,眼底深处隐藏不住的波澜,他对沐橙说,“让我来照顾你!”
依旧是那个低哑的声音。
时光像断了线,窗外的烈光将她照的透白,散落的发丝遮着半张脸,看不清眉宇间的表情,逆光的剪影里震惊的双拳在轻微颤抖。
“我很好。。。真的。。。”
她说的话好像连自己都不相信。
沐橙苦笑。
他蹙眉呼吸,走上前,从背后紧紧的环住她的肩,她的发丝贴在他的胸前,还是那股沁入骨髓的清甜。
“为什么我会有种感觉,”萧诺忍不住将她圈的更紧,好像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才罢休,“你就像一个快要死去的人?”
他将她扳过身。
她淡淡地看着他。
“我是一个永远不能走在阳光下的人,”说完转身径直走着。
心中猛地被她那句话惊痛。
他冲上去,不容她有任何犹豫,再次将她搂在怀里,“我会带给你阳光,带给你温暖,就像现在这样,”他重重地调整呼吸,清明如泉水的眼睛里,波澜涟涟,“在酒店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记住了那双眼睛。无数次的梦里我都在遐想,究竟面罩下的你是什么样子。蓝氏酒会那天我认出了那双眼睛,还知道了你的名字。”
“沐——橙——”
他低语轻唤着她的名字,就像唤着神圣的维纳斯女神。
“那天的我好像很幸运,一天内遇见你两次,虽然那晚的你湿的像迷路的仙子。”他咯咯地笑着,仰着头。
那双刚劲的手臂依旧紧紧环绕着,她挑了挑眉毛,坚毅清冷地眯起了眼睛。
“你知道吗?”他突然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双手紧钳住她的肩,目光里闪出奇异的光芒,“拍《青春歌舞》时的你,就像林间里孤傲的雀,就像湖波里最洁白的天鹅,从那一刻开始,你的影子就在我的心里炸开了花。”
温暖的晨光掠过双眼。
“我是一个私生女,一个被众人唾弃的小三的女儿,”只转瞬的功夫清丽的眼眸被蒙上了更幽暗的针芒,“这样的我,你还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