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祖制,后。宫中人的等级差距尤其严格。从正七品想要爬到正五品,虽然对于才进宫一年多的定充容来说,有她腹中里皇嗣的原因。
但是真的算起来,正五品末首的充容之下还有那从五品的顺仪,德仪,佩仪,芬仪,芳仪(顺仪为首)其次便是庶五品:小仪,小媛,良娣,良媛(小仪为首),然后就是正六品的姬,从六品的贵人庶六品的美人,才人,淑人(美人为首)最后才能到定充容当初进宫的封号正七品良人。
这之间的差距,又岂是区区三级跳就能一笔带过了的...
“月下空竹二人婉约影,红烛催腊瓣瓣争相柔。”
隔着纸糊的窗柩,月影稀挲,定充容眼下却是躺着也睡不着,下午小睡小睡,竟是躺着睡了一下午,虽说有了身孕的女子,一般都是比较嗜睡的,但是定充容眼下显而易见的是怀了心思。
每日里来请平安脉,太医是日日劝解充容小主为了腹中皇嗣也要放宽心神,紫禁城毕竟是个水深浑浊的地方,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宫人回禀的声音...
“万岁爷今日,翻的仍旧是新晋封的袁贵人牌子,可算的是连着的第二日了..第二日了...”
脑海内似乎可以清晰看见那深不见底的温润黑瞳如何小心的疼爱着怀中佳人一般...这么一想,定充容心内越发的苦涩起来,似乎连舌尖,都沾染上了内心翻腾不止的苦涩。
没惊醒任何守夜的宫人,起了身,将寝宫内能看见月色的窗子支起,就着乳白色的月晕定容不禁暗暗沉思怀念起来。
玄烨,我的夫..
又是月上柳梢夜...
还记得,上次月上柳梢头,我们一家人是团圆的阿...
可是是月圆之夜,可是...
你又宿在何处?
怀中又是那具温玉柔香?
玄烨啊玄烨,
您是高高在上的大清皇帝,
万里江山,数不尽的美人都是您唾手可得的。
可我万琉哈氏,定凝玉对您的真心...
您可曾抬头看见这一方明月?
又可曾......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眼角缓落,越思量,心里却是越发的不是滋味起来。不由得就想到惹着自己和万岁爷置气的原因。
那方该死的帕子!
想起因为自己摸到了那方不知名的帕子...
定充容原本因为怀孕更显得圆润喜庆的脸庞,也不禁沾染上了一丝恶毒的神情。
究竟皇上贴身佩戴着的那方绣帕出之何人之手?
为何...
为何要与我抢夺这深宫高墙下来之不易的幸福!
不知何时,没戴护甲的纤纤玉手已经掐上了红木窗柩。
内心深处却是越发的自欺欺人认为自己得到了,越发深陷,却不知道其实红绳那段系着的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罢。恨极,便是如此吧?
转念一想,定充容暗暗下自决心,不管帕子的主人是谁,但凡我万流哈氏在世为人一天定要送你坠入万劫不复之地,这就是与我定凝玉抢夺男人的下场。
即便——这个男人是我满洲之主!
想通了这些,整个人一放松,原本在红木映衬下白皙无比却因为太过于用力而显得分外骨络分明。
至于永和宫那个心思缜密的乌雅氏,原本抠着窗柩的手越发的温柔轻微起来,媚眼如丝的望着远处密影斜织下的灯火阑珊,一张如玉面上却是涟漪尽藏,风过无痕般的再不起丝毫波澜...
你德婕妤不过是一个小小婕妤,今日竟然这般胁迫本宫...
哼!
一声冷笑益出。
不是要本宫与你婕妤娘娘合作吗?
本宫倒要看看你德婕妤口口声声“紫禁城第一宠妃”有何噱头,嘴角不自觉一个幅度上升。
倘若不知晓心内真实的想法,这幅月下美人瞎想图若是被那个宫廷好手看见,那也当真是“绝色佳人独揽香”的美丽景致。
便是这么一通思量,仿佛之前为了情爱苍白落泪的女人逝去在了月光中一般,定充容拿起小榻旁的一方帕子,娇媚无力的拭了拭眼角泪。
心思却已经暗自盘算起来,绿鄂景亭内当如何于那个嚣张的女人好好“相处”之道了。约莫过了一刻钟,依着窗柩的身影随意的扫了扫窗外依旧皎洁的月,眸子一凝,却丝毫看不出有算计外泄,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这才垂下了满头青丝发,双眸带着腻人的柔顺,轻扶上了高高隆起的腹部...
“我的皇儿啊!你若能听到额娘今日所言,且记着,身在爱新觉罗氏,身在皇室,是你之幸,也是额娘,万流哈氏之大幸。不管将来额娘变成什么样子,今日额娘所做所决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爱新觉罗,为了万流哈氏,更加是为了你皇阿玛...咱们一家阿......”
原本是笼着月光越发的充满母性光辉的白皙面孔在此刻却是越发的飘渺,看不清那眸中所含了...
而那高高悬挂于紫禁城上空满目柔情的月此时早已经不知隐去了何处。大抵,连月也看够了残忍,终不忍再看这红墙青砖下暗藏着的血雨风腥,以及埋在这深宫高墙下黯然憔悴的世世红颜......
属于西六宫位置的浣衣局内,
“姐姐,你说,住在那么大一座美丽宫殿里面的主子娘娘,是不是整日里面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只要吃吃蛮邦的贡品喝喝什么大红袍,然后三三两两去畅春园听听戏,其他的什么烦心事都没有啊?”
就着屋檐上悬着的灯晕,耳边传来的清脆嗓音她不是没听到,只是她卫思澜不知晓对于画眉这样尖锐的问题,自己也只不过是浣衣局内的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么能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抿了抿唇,扭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边浆洗着头发的小宫女,原本被尘埃蒙去了光华的水佯星眸却是在进宫之后第一次迸发出了璀璨的色泽。
“画眉,莫不是今日你才第一日进宫么?教习嬷嬷难道没有告诉你主子娘娘们的事情,岂能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能够知晓猜测的?”
清冷的开口,却是这般严厉的苛责,思澜没有回头,却很清楚的知道那个因为自己一句话,在一阵木盆晃荡中,原本清洁梳洗服贴的头发,这会子却是被手中握着梳篦慌慌的结成了团,不上不下的绕在哪里。
“思一一澜姐一一姐姐,画一一画眉知错了....”
无暇去估计长发上缠着的梳篦,被水打湿的衣裳,画眉低着头,含着泪,支支吾吾的开了口。
“画眉,记着,我和你姐姐不可能护着你。主子是什么?主子是能一句话,要了你的性命,要了你满族性命,这——就是咱们做奴才的口中心中必须敬畏的主子。便是咱们两人在一个屋檐下都能有各自的心思,那些高高在上需要咱们跪下都不能仰望一二的主子娘娘,又岂是宫女能够猜测了的?”
嘴角带着和顺的笑,一改那如菊般的冷冽,循循善诱的对着身边吓楞了神的小宫女婉婉述说着。
“个人心思个人知,个人人生思个人...你我不是那高翔的鸟儿,所以不知它心中的烦思,那高翔的鸟儿不是你我,所以它也不知晓你我思索的正是它。画眉,莫要因自己没有翱翔的翅翼,所以含了不该有的羡慕,究竟是岁月飞不过沧桑,还是沧桑抵不过岁月,我们只需要睁开双眼。仔细的看着,经历了便是答案,你要知晓,即便是鸟儿能够自由翱翔在蓝天白云之下,却也终究逃不过猎者致命的箭羽...”
看着画眉稚嫩的面庞上浮现了一丝迷茫,卫思澜只觉得好笑,这小人儿一看就知道听不懂自己的意思,却忍不住心内的渴望,在哪儿思索,连头发打了结,纠在了梳篦上都忘记了要梳理开。
一指隔着头发丝点上画眉圆润的鼻头,卫思澜看着湿答答着的长头发上面还斜斜的挂着一把梳篦。
毕竟刚过了正月,北方的天气本就寒冷,而画眉只着了冬日里的中衣,一不小心也是会着了凉去的,宫女的命,要想活的长久,终究只能自己爱惜的。一个眨眼,掩去了眸中所含的夺目光华,思澜伸手细细的将面前呆呆的小宫女头发上面缠着的梳篦解开,再将湿漉漉的头发拧干,随手绾了个发髻。
带着笑意的在呆呆的小宫女面前狠狠的挥了挥五指,这才将那呆愣愣的小宫女唤回了神来。
思澜两人捧着木盆,脚步轻快的朝着所住的屋子走去,临近了房门,示意画眉带着洗漱用具先行进屋钻到被窝里暖和暖和,别冻坏了身子。这才脚下一停,依着朱红回廊,朝着东方鱼肚白处略微一眯眼,虽然眼下已经过了寅时,远处的天际隐隐约约却已经可以清晰的看见一抹朝阳的红。
思澜闭着眼,似乎能够感受到朝阳如同希望,缓缓的朝着天际走去一般。
再睁开眼睛时,依旧是光华夺目的那幽水眸,只是此刻似乎如同水晶沉淀...
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