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至今,大半月来,随着康熙对于拿下鳌拜至监禁,如此雷厉风行的一番作为,朝野上下,原本还有些分不清楚形式,站错边的官员,瞅着万岁爷这边一道道旨意下来,有着前一天还跟自己勾心斗角互相不看顺眼的,第二日却已经红红火火的被革职查办了,不由得人心惶惶,暗自咋舌间,对于这八岁登基,年仅十六的少年天子的行事喜好越发的摸不着头脑。
大小官员更是一个个在护着自己顶戴花翎的同时,越发的小心谨慎起来,生怕自个儿一个不走运,就成了午门内排着队的下一位了。
而后/宫之中,在前朝风雨变幻万千之际,身处于永福宫内的孝庄太皇太后,却是对于康熙帝的这番举动,没有在朝堂上对康熙帝如此不念旧情直接擒拿下鳌拜的举动发表丝毫的不满意见。
似乎,孝庄太皇太后已经完完全全将前朝之事交予了年轻的帝王亲自打理。而她老人家则是每日里携着苏拉麻姑的臂弯,或侍弄些永福宫院子里的花草,或安坐于御花园一隅,只静静品着手中今春那茬儿的雨前龙井,看着那些年轻貌美的妃嫔...
一切似乎都是这么有条不絮的往着正确的轨迹上前进着..
浣衣局这边,自那日康熙帝假扮的御林军侍卫离开后没多久,画眉便悄没声息的偷摸了回来,粗略的带回了一件外穿的旗装,卫思澜脚踝虽上了药,却也毕竟是伤到了筋脉,两人动手也没将身上湿了的外衣脱下来,直接将干净的旗袍往身上一套,相互扶持着就要往浣衣局回去。
之前画眉回来的时候,卫思澜还曾问过画眉,回去的时候有没有遇着什么人。画眉拍着胸脯让卫思澜尽管放心好了!她一个人偷偷摸回耳房的时候,真的是一个站立着的宫女都没遇着,同屋住的四个宫女经过白日里一日的劳役,早已经洗洗澡侧躺在床铺上沉沉的瘫睡了过去。
借着画眉搀着,一路上往浣衣局所在的院子走去,卫思澜却是锁着眉头,耳边是画眉嘻嘻哈哈的对卫思澜说道的声音,若是等下回去,遇着了旁的人,大可便借口两人起夜去了什么的。
卫思澜听着,却越发觉得奇怪,自己两人傍晚时分遇着的那么一摊子算计,怎么也是有备而来,可是刚才画眉回去取衣裳,却压根没遇着任何盘查的人,要知道,两人酉时带着竹篓去的内务府,,现在怎么着也是戌时三刻了的样子。思澜纳闷,这趟去内务府耽搁的时辰,怎么这自己两人若是有其中一人回去,那管事嬷嬷都会盘问清楚不说,还要检查两人领回来的份例的。
可是按着画眉的说法,她之前回去。自个儿几人住的那间耳房,不当差的或者差事做完了的,老早就睡着了。
毕竟浣衣局每日里除了他们这些负责烫染织晕滚边的细巧活儿是没有详细的限额,其余的,但凡浆洗上的活计,那都是按件计算的,每日清晨寅时从嬷嬷哪儿领了各自浆洗的衣物件数,然后就开始洗,当然,嬷嬷是不管你具体怎么洗的,只是到了第二日寅时之前,将前一日浆洗干净的衣物按数量报上去,那就成了。
只不过,自然的,嬷嬷们不可能每日里都给你十二个时辰来洗衣物的,你还要吃饭吧,三餐这个是免不了,不吃不喝的浆洗衣物,你也要有足够的力气才行,其次的,夜里要睡觉吧,若是不休息好了,第二日还有等量的衣物等着你。
自然,这儿是大清朝的深宫内苑,绝对不可能说,今日没有浆洗完了的衣物,等到了第二日,加上前一日的衣物数量起浆洗干净。
若是第一日的衣物没有按照规定的件数浆洗完,那么第二日寅时便是先有大力气的嬷嬷拎着鞭子来侍候您不说,那该做的活计劳役,还是照样要浆洗足够数量的衣物。当然也有解脱的法子,其一,便是能够被嬷嬷活活打死了,这便是解脱的法子。
否则,要么就是去巴结分派浆洗事物的嬷嬷。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得了你的孝敬,负责分派事物的嬷嬷自然会给你行那便宜之事。这是其二。
只不过能在浣衣局待着的这些宫女,基本都是下三旗的奴才,或人牙子直接跟内务府接上头,家里缺了钱财银子,那子女就是直接签了死契卖进宫/里来的,想走第一步,仅仅凭着手里的一点月例银子,还不够给嬷嬷买酒水吃的。所以这样的宫女,只能拼了命的做完手里的活计,再不得罪了嬷嬷去。
还有就是八旗各营犯了事的官宦之女,满门抄斩,灭了九族不说。剩下的低于十岁年纪的。就是如同烙上了奴印般,一日身为包衣,就得终日为奴为婢。除非遇着那些家中还能有男子在战场上能得了战功,紧接着还得能的了万岁爷的赏识,这样才能够有一丝机会翻身改命。
只不过军中八旗子弟众多不说,能够躲过灭门大祸,再在战场上建立军功的,当真是难为人的举动。
既如此,又是哪里来的银钱去孝敬了嬷嬷呢?家都抄没了,自己的命运更是完全翻了个个儿,认命,也就成了唯一的出路。只不过这些人,过多的都是些以前没吃过什么苦的,这下进了宫,每日里手脚稍微不麻利些浆洗衣物,那就是鞭子上身,如此被打死的宫女,自然是不在少数。
接下来,浣衣局还存着什么样子的奴才呢?
原先是各宫室里负责服侍主子的,不管因着什么缘故,遭了主子厌弃的,比方说:一等的大宫女稍微穿的喜庆些,被万岁爷多看了两眼。这是主子最忌讳的一点。遇着这样的事,要么就是主子随随便便寻个由头打发来了浣衣局这西六宫最最偏僻的角儿上,眼不见为净。要么,直接就能吩咐了太监杖毙。虽然宫令禁制私下体罚宫/女太/监。只是小小的宫女而已,主子随意一句丢了东西...
盗窃的罪名,在紫禁城里,那就是杖毙的结局。
剩下的被打发来了浣衣局的,那就是既然主子都不待见了,来这浣衣局,若是被嬷嬷们一个不小心个打死了,说的好听点,就是替娘娘分忧了,遇着脸皮厚实些的,都是能去主子们身边讨了赏赐的。
这便是浣衣局的规矩。
画眉知道,卫思澜自然也知道的。
只不过两人初入宫/闱,一个有姐姐明面上熬出了头,一个是暗地里有姑姑在旁边帮衬着,才能得了去烫理间这么个好差事,而在浣衣局一群新晋的小宫女中,画眉和卫思澜虽然不是拔尖出息的差事,只凭着冬日里不被冷刺刺的井水给冻的满手冻疮裂痕什么的,落到了有心人眼里,烫理间即便夏日要被各种炭火烘烤,相较于其他的劳役事物,却也终究是个好去处。
卫思澜平日里为人处事倒也是谦和有礼不见张扬,自然也是虽然得人嫉妒,却也真没人彻彻底底的敢于下袢子的。眼下凭着对浣衣局的了解,很清楚的察觉到了,今日这番遭遇,自然是有那见不得人好的,忍耐不住了。
可是,思澜却有想不通的细节,这套子都下了,只要管事嬷嬷一出面,自己两人那就是逃不掉了的,为什么刚才画眉回去,却丝毫事情都没有呢?总不能那人使了那么大的力气,却没有个嬷嬷出面,这么便宜的事情...
“思澜啊!你说,刚才我回去,怎么就没想到先带回去一篓子碳呢?哎哟,这会子,真是累死咱们了...”
“你说什么?”
卫思澜脚下一顿,皱着眉头的一张小巧脸蛋儿上却是一瞬间神采飞扬,手上一个没轻重的,就直接掐在了画眉的胳膊上。
“妈呀。怎么了...怎么了?好思澜,你掐我做什么啊...我不就随便这么嚷嚷了声一个人拿着两篓碳太重了...”
画眉被卫思澜手上这么一掐,胳膊虽然疼,却也是嘟嘟囔囔的将自己先前话里的意思再重新说了一遍。
卫思澜一听,却是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
哪里是那人手下留情,要放两人一马!!分明就是第一次看着画眉一个人回去,手里却没带炭篓子,那是没有确切的证据向管事嬷嬷证明自己和画眉两人办砸了差事的证据,只要自己两人现在带着撒了不说,还潮湿的这两篓谈银丝细炭回去,自然是跑不掉的鞭子!呵,真是苦了那害人者的一番心意...
“思澜姐,思澜...你..你快看看,那...那打着灯笼过来的是不是..是不是院子里的嬷嬷啊?”
卫思澜一惊,不用抬头,却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
费了这么大的功夫陷害自己和画眉,怎么着,也不能给了自己两人机会好过吧。只是,连累了画眉...
思澜低着头细细的看了看早就穿上鞋袜的脚踝,那伤处的疼,伴随着夜里的凉风丝丝缕缕的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