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备好，淳于梓墨端坐，向着人群浅浅一笑。
人群肃静。扫过众人或期待、或看好戏的神情，她心底多少有些紧张。想以前在人前表演，也只有小学时的朗诵比赛。
闭眼，深呼一口气，小手平放琴弦之上。琴声叮咚，吟唱轻轻：
“村头古树下青草叶上，露水未凝干。
晨雾里渡船唱着歌谣，撑过小河湾。
我枕着手臂，躺在屋顶想了一整晚。
瓦下厅堂中，谁又说起纸上的长安。
……
这重重楼阁浩浩殿堂，都不是我想象。
我心中曾有一幅画，画着他模样。
长安城忽然开始下雨，湿了繁华沧桑。慌张人潮里，我遗忘了来时的方向。
那年转身离去，水声远了河岸，村落是否依然？千万里外我怅然回看。”
当曲声乍起时，有人就小声议论起来：“太过平淡，无味。”然而，当歌声渐起，人们便沉默了下来。直到曲终，人们才怅然若失，鼓起掌来。
“这曲真好！”这是一般外行，词曲不擅者的评价。
“词中深意，缱绻缠绵，娓娓道来。有离愁，有错过的感情。句句词若画，不简单，不简单！”这是才学仕子们的评价。
胡灵儿脸上漾起甜甜的笑，凑前道：“这首曲子真好听！梓墨，这也是你的老师傅教的？”
淳于梓墨微笑点头，心中却是无奈：自己又剽窃了……
人们议论着，更有人解析这首歌而争论起来，像是要借此来向别人炫耀学识的渊博。
有人的地方，就有比较，浮华如尘，只要心宁静，就能看透。淳于梓墨但笑不语，眼睛却是不受控制地向着王义方看去。
一袭白衣随风轻轻飞扬，阴柔的脸上，薄唇微微挑起，眼神飘忽。王义方只觉他的心神，也随着前方那个瘦弱女孩的歌声，沉浸在那跋山涉水，寻找长安的过程中。同那歌里的主角，一起露宿树下，一起看仕女娴静，一起感受阳光正好、四季风暖软……直至怅然回望，迷失了方向，只能听人谈起烟雨中，湿透繁华沧桑的长安，心，忧伤。
他感觉到淳于梓墨的目光，迎着她的目光，隔着秋日氤氲的、正午阳光带起的热气，笑问这支曲子的曲名。
“纸上长安。”淳于梓墨依然坐在桌前，颔首微笑。这首不见长安，依她此时的心境，改做纸上长安才是贴切。不见长安……她多期待不见长安，不知有一天，真能离开长安，会不会想念？
“好曲名！”人群听到这四字，顿了顿，接着越发喧哗起来。
只是王家兄弟，沉着脸，小声道：“这丫头居然能文能武，实在太可恨了！”虽然他们的功课比起顾大差了不止一截，却也是见过世面的。此时，他们惊愕于淳于梓墨竟真能演出好曲，可一想起他们群殴却被她打得爬不起来，就不甘心，只能在嘴上骂了几句。
清远白了他们一眼，抚额作痛心疾首状：“人家能文能武，怎么就可恨了？”
王大脸一黑：“她的武，把我们打趴下，所以她的文就变得可恨！”
“咦，老大，我们跟她不是仇人么？你怎么替她说起话来了？”王二摸摸小脑袋，一脸不解。
“此一时，彼一时嘛！”清远单手抚在下巴上，正儿八经地道：“这丫头可有趣得很。我说，你两收敛着点，先悠着劲跟她打好关系。”
“为何跟一平民打好关系？”王家兄弟更加疑惑，也学了清远的动作，齐齐的单手抚着下巴。
顾二在王家兄弟脑袋用力一敲，骂道：“真是痴人！老大哪会平白对人示好，老大那是觊觎……哦不，是惜宝啊！”
王家兄弟这才拍起手来，一同笑道：“老大看上她的兵器了。哈哈……我就知道老大绝不会是个好人！”
“呸！谁愿意当好人！我可是立志当长安第一混世魔王的！”
“老大真有志气！”顾二和王家兄弟齐齐竖起大拇指，异口同声。
“再来一曲吧！”清远振臂高呼。接着，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
看清远又出狠招，顾二脸现敬服的神情：“老大，真牛！”顿了顿又道：“就是先前蹭那丑丫头大腿，让人看得有些恶心……”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挨了王家兄弟一阵敲头。
淳于梓墨早便听出那“再来一曲”是清远的声音，只觉头疼，偏偏不好发作。她握着拳在桌面的反面用力一敲，把那桌面当成了那个无事生非的小无赖，这才觉得出了一口气。
当人群越来越沸腾的时候，许四站了出来。他摸摸脑袋，憨憨一笑：“各位大人，我们班子每次只表演一首曲子，这是惯例了，想来熟识的人都应该知道。”
有人点头称是，更多的人却是打着哈哈，非得让淳于再演一曲。
“千金难得一曲！来来来，大家有钱的出钱。”有个长得像弥勒佛似的锦衣男子，带头向着许四走去，把一锭元宝放在他面前的地上。
看有人带头，更多的人向着许四走去，不一会儿，许四的面前就堆了小小的一堆铜银堆。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钱，被惊呆得不知所措。
这么多银子，该有几十两了！这够得杂耍班子数十人生活好些个月啊！胡灵儿心中感慨，连忙走到许四面前，拉了拉许四的衣服，向着人群鞠躬。
正当杂耍班子的小孩们双眼放光地跑了过去，拿起包袱，准备把那些赏银拾起……弥勒佛男子却伸手相阻，眼神带着睥睨的威势：“别急着收，这些赏银，可是为下一曲打赏的。”
“呃……”孩子们呆愣着，不知如何是好，一齐把眼光投向淳于梓墨。
淳于梓墨偏头，有些为难。这个胖大叔，一看便是有钱有势的人啊！那种能让人瞧着便心生惧意的眼神，可是长期处于上位发号施令才能练就的。
人们看弥勒佛男子这样，也起哄地叫道：“再来一曲，这银子才能归你们！”
“今日便破例再来一首吧？”王义方微笑着，半是替杂耍班子解围，半是真心还想再听一曲。
“我的曲子只为懂我的人而唱。若是有人能说出我前首曲子的来源典故，我便再来一首。”淳于梓墨站起来，向着众人施礼，不卑不亢。
弥勒佛男子和王义方皆是一愣。
“小淳于好骨气！行，依你所言，若是有人答出，你便再歌一曲。若是没人懂曲中缘故，那你不必再唱，这些赏银便归了班子。”弥勒佛男子鼓掌，先是赞赏后是笃定的戏谑：“即便我们不懂，却是有人能懂你！”
淳于梓墨疑惑：“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