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给玉涵眉送来一包东西并一封信。原来是玉延年给玉涵眉添置了几套时新的裳服。玉涵眉极为欢喜,拆开信来,她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玉延年在信中说,虽然同在庆安,玉涵眉住在瑶华公主府,他不便经常来看她。送来这些新衣是想让玉涵眉打扮得光鲜些,因为他已对李怀瑜提起过她现在颇受瑶华公主看重。李怀瑜表示,这几天会来找玉涵眉叙话。
“姑娘,家主有了难处?”陆儿关切地问。一旁的彩儿也竖起了耳朵。
玉涵眉叹了口气:“倒不是他有什么难处。是李怀瑜可能最近几天要来府上……”
听了这话,二婢各怀心思。彩儿认真地问:“家主是何意思?是想将姑娘再次许给李家郎君么——是了,李家郎君一定得了四殿下的赏识,家主是想让姑娘嫁过去享福吧?”
看来,一般人都是这么看的。玉涵眉再能干也是个女流之辈,能嫁给李怀瑜已经不错了。
“那彩儿认为这可是好事?”玉涵眉有心试探。从歧州把她带出来,玉涵眉就一直没有对她放松过戒备。
彩儿默了默,低声说道:“奴认为姑娘不要急着应下这事!说倒底,李家姑爷再风光也不过是个排不上品级的人。姑娘再看看公主身边的人。修小郎君仅仅是个伶人,也能得了圣上倚重,手握重兵镇守边关!姑娘得公主重视,将来指不定公主给你一指亲,少不得是京中身份尊贵的少年郎君……”
陆儿一直瞧不起彩儿的势利,不过这话她听着中意。她对李怀瑜没有多大的成见,但玉茹芬她是顶顶瞧不起的。于是,陆儿也附合着让玉涵眉不要听了玉延年的意思。她说:“如果家主糊涂还要逼姑娘的话,姑娘可以去向公主讨个恩典呐!”
玉涵眉点点头。不过,她可不想用这种小事去向安瑶华要人情。安瑶华这种人能用的次数不多,她要用在最危急的事上!
遣退二婢,关上房门,玉涵眉在油灯下翻看一本巴掌大的小帐簿。上面的数目在一笔一笔地增多。定陵就要破土动工了。她也得有所行动了。
玉涵眉提笔给江秀写了一封信。隔日,她又借着去鸿记盘存近几日收支款项的机会将一笔数目不小的银票汇兑回歧州。
入秋之后,庆安天气转凉。安瑶华不再窝在府中,时不时会到权臣贵胄家中小坐,与一帮命妇一起品茶赏花。玉涵眉不用陪她说话,倒也空闲了不少。
她穿上了玉延年为她添置的秋裳。细腻柔软的锦缎,绵密细致的针脚,庆安贵女中最时新的款式。一看就是出自庆安几个老字号的成衣铺之手。玉延年是下足了本钱。玉涵眉宁愿相信他是真心疼爱她这个女儿,而不是为了刻意讨好李怀瑜。
八月初,玉涵眉坐着马车,带着陆儿在庆安的大街小巷游走。她出入各大布庄,细细比对布料的价格。陆儿奇道:“姑娘是想做布帛的生意么?鸿记的事已够你忙的了……”
玉涵眉笑而不语。马车突然停了。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拦在了车前。玉涵眉撩开车帘,只见李怀瑜笑容可掬地望着她。他一身暗红的锦服,头带赤金小冠,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十分抢眼。
李怀瑜有一种本事,那就是对一个他有心结交的人会笑得十分真诚。他本就生得容貌出众,眉目间有一种让人放下戒备的小意。他目光无比诚挚地看她玉涵眉,唇角漾起灿烂的笑意,“眉娘,可算让我找到你了!”
原来,玉涵眉接到玉延年书信的当日便拿了一枚金瓜子送到门房,嘱咐他,凡是有个姓李的郎君来找她,一律说她不在。李怀瑜到过公主府几次,都被挡在了外面。他在四殿下手下当差,虽然没有机会天天随侍,但也不容许他时刻守在公主府外。一来二去,竟然在二十多天后才有机会见到玉涵眉。
这个人她现在还不能明着和他过不去。她还得应酬他几句。她扶着陆儿的手缓缓下了马车。她今日穿的正是玉延年为她添置的新衣,明媚的水蓝色裳服,头上没有过多的饰物,只一只白玉钗绾发。她姿态优雅,雍容得体,比起庆安的贵女也不遑多让。李怀瑜眼前一亮,这就是那个不起眼的玉涵眉么?他突然心生悔意,当初真不该去勾搭玉茹芬!那个妇人美则美矣,却少了一股子大器,歧州那种地方出来的妇人倒底上不得台面!倒是玉涵眉眉眼清灵,自有一种贵妇的风情!此时,他已全然忘了,玉涵眉同玉茹芬,同他一样来自歧州。
“眉娘——”李怀瑜跳下马来,热切地迎上去,欲挤开陆儿亲自扶住玉涵眉。
玉涵眉不着痕迹地一闪身让到一边,“郎君可有事?”
“好久不见眉娘——我着实想念得紧——”李怀瑜目光灼灼地望着玉涵眉,嗓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暗哑。
前世的她便是一次又一次地沉溺于这种虚假的温柔之中。玉涵眉别过头,望着过往的人群,淡淡地道:“郎君这话好生没趣。大庭广众之下,哪有妹夫子对姨姐说这种话的理?”
李怀瑜却是会错意了,欣喜地说道:“那我请眉娘去附近的福来酒家小酌!那里二楼上有单独的隔间,十分清静……”
陆儿急了,抢着说:“我家姑娘不得空呢!公主正等着她回府说话!”
李怀瑜这才从玉池眉身上挪开眼来,一见陆儿,他大吃一惊,问:“陆儿不是赎了身回乡成亲了么?”
陆儿忿忿地想说出实情,玉涵眉抢先说道:“可不是么?但我看这丫头机灵,又给收到了身边。”她太了解李怀瑜了。这人极好面子,如若陆儿说出李家在李老夫人尸骨未寒之时便卖了她的侍婢,他一定会记恨在心的。
李怀瑜当真信了安瑶华还在府中等着玉涵眉,便也不好强留。他从怀里拿出一支金丝缠凤簪花:“眉娘,我一直带在身边,就盼着能亲自给你戴上!眉娘可知道庆安的鸿记?嗯,听说瑶华公主经常到鸿记添置首饰,你一定是知道的。这朵簪花可是出自鸿记老匠工之手。眉娘簪上,一定好看!”
李怀瑜今日打扮和他阔绰的出手证明他过得不差。但不知道他手中所使的银钱是从四殿下那里挣得的,还是玉茹芬从陈靖那里拐来的。玉涵眉冷笑,她不想收受他的东西,只得退后一步,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郎君是在笑话眉娘太过寒碜么?”说罢,她凄然一笑,“是了,妾没有陈家郎君那样的好表兄……自然佩不起鸿记的首饰……”
“眉娘——”李怀瑜大骇,脸色由晴及阴,由阴及怒,又强行平息下来,变了数变后,他沉声问:“眉娘看到过芬娘了么?”
“自是见过了!”玉涵眉低下头,以绢子拭眼角,“芬娘好生得意呢!鸿记的钗环可以随意佩戴!我见她与陈家郎君太过亲密便规劝了她两句,哪知她竟……”
“她打你了么?”虽然玉茹芬是得了自己的示意才去接近陈靖的。可是,当面被人指出他的妻子行止不轨,他这个做夫君的,面子上还是过不去的。玉涵眉低头拭泪不说话,李怀瑜便是肯定了:“这个贱妇!看我回去如何收拾她!”转而又温言相劝,生怕玉涵眉将怨气算在他头上。要知道他已得到风声,瑶华公主如今最信任的人男子莫过景旭,女子就是玉涵眉了!哄好了她,就是哄到到了大好前程!
陆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还不知道玉涵眉竟然有这么有心机的一面!那天明明是她出手打了玉茹芬,害得玉茹芬里子面子都丢尽了。现在反倒让李怀瑜相信是玉茹芬打了她!陆儿稍加显索,便会过意来!玉涵眉从始至终都没有亲口说过玉茹芬欺负她,只是她的行止误导了李怀瑜罢了!陆儿暗自发笑,她认定玉涵眉此时一定是假装伤心。因而她也不担心,乐得看李怀瑜干着急。
事实上,玉涵眉起初是假装流泪,到后来却是真的伤感了。她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傻,前世他露了那么多破绽,她都没有看出来!就是这种温情脉脉的诓哄让她失去了判断能力!握着绢子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抠得手心生痛。
不过,能让李怀瑜对玉茹芬产生厌恶之意的话,她是乐见其成的。一念至此,她更加委屈了。李怀瑜是心都碎了,三分是真心怜上她楚楚动人的样子,七分是怕她恼了便不愿嫁给他了。
直到李怀瑜许诺要休了玉茹芬时,她才略止了啼哭。她明白,李怀瑜是不可能因为这事休了玉茹芬的。至少现在不会。她太了解他了!在没有找到更强大有力的靠山前,李怀瑜是不会放弃能勾住陈靖的魂儿的玉茹芬的。他非但不会责怪玉茹芬,而且还会好好地哄着她!玉涵眉料定,这朵没有送出手的簪花,他转手就会拿去哄着玉茹芬!但他心里的疙瘩是永远都解不开了!
“拿开你的爪子!”一声冰寒入骨的喝声突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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