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窑洞中,没有白天,只有黑夜。没有能够裹服的食物和水。只有一些硬邦邦的干粮和烈酒。在这种情况下的人最容易失去耐性,变得焦躁不安,最终颓废、沮丧、失去求生的意识。
玉涵眉连守窑者留下的蜡烛都排斥,想要让她吃那些干粮充饥是绝无可能的。景旭藏着它们,都不敢拿出来。他能感觉到玉涵眉虽然在强打精神,但她的体力已支撑不住了。他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还得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样来。
洞中无法计算时辰。估摸着他们被困已有一天了,而洞口仍没有任何响动!难道外面的人都认为他们已经葬身洞中了么?玉涵眉有这种猜疑,景旭同样也有这种猜疑,但两人都默契地选择了缄口不语。蜡烛已不能随意用了,只有关键时刻才点上一会儿。因为谁都不确定洞外的人什么时候能疏通洞口。或者,跟本没有人来!
窑洞内温度不低,可是两人都一直没进食,只是靠一点烈酒维生着实艰难得紧。景旭是男子,又是习武之躯,自然还能扛得住。可怜玉涵眉从来不曾吃过这种苦。大约撑到第二天,她便已没有一点力气了。尽管景旭将外袍和夹袄都脱下来给她裹上了,但她还冷得哆嗦。上牙叩击下牙的声音在空旷的窑洞中格外突兀!
“眉娘可还记得上次去秀水的途中我们遇到了山洪,道路被垮塌的山石堵截。你又染了风寒。我们相拥取暖!”景旭试探着问。放在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拥她入怀。因为在他的认识中,玉涵眉不是寻常的忸怩作态的妇人。但那天她醒来叫了一声“扬郎”后,景旭敏感地意识到,不能再如从前一般随便了!
玉涵眉虽然身体虚弱,但神智出奇地清醒。她明白,景旭把能御寒的衣物都给了她,他也会冷!这样耗下去,不但自己有可能撑不下去,还会连累景旭。于是,她果断地说道:“看我们笨的!现在也可以如那天一样取暖才是!”
两人再次紧拥在一起,外面是景旭的夹袄和外袍。果然暖和了不少。两人就这样静静地依靠着,无关风月,无关旖旎。偶尔喝一两口酒,腹中烧得慌,却又更饿了。
终于,玉涵眉还是撑不住了。她晕厥了过去。景旭手忙脚乱地点燃蜡烛。昏暗的烛光下,玉涵眉的小脸苍白如纸。下巴也尖削了不少!两条细眉紧紧地蹙着,景旭的心疼了!
洞内还有守窑人留下的几块硬邦邦的面饼。景旭将它们翻出来,掰下一角用手捏成粉末往玉涵眉嘴里塞。她再不进食的话只有等死了!没有水,干面饼末子根本喂不进去!虽然在他们刻意节省下,囊袋中的酒还有小半袋。但他不敢用酒化了饼末喂她。烈酒伤身,空腹饮酒更甚。何况她现在这般脆弱!
景旭迟疑片刻,他咬下一块干面饼,自己小心地咀嚼着,却不急于下咽。待到嚼碎后,他俯首印上她的唇给强度了过去。这次玉涵眉本能地将嘴里的的食物咽了下去。景旭大喜,又照样子喂进半张面饼。
腹中有了食物,他才敢给她喂两口酒。烈酒入肚,玉涵眉睡得更觉了。景旭这才安心不少。他也吃了几口面饼充饥。
这样才时间的、无法预料期限的黑暗真让人抓狂!幸而还有她陪着自己,情况也不算太坏。景旭搂着她的手多了几分自己也说不明的温情。她轻浅绵长的呼吸声如一首有韵的小令,无端的让他心安。他突然觉得,这一生就这样拥着这个慧黠的女子过下去着实不坏!
“俊儿——”一声凄励的呼喊之后,玉涵眉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被她惊醒的景旭除了那声“俊儿”,他一句也听不懂。
“眉娘!眉娘!醒醒!”景旭一边按住她胡乱扑腾的手脚,一边在她耳边柔声唤着。
玉涵眉醒来过来。她明白自己又给魇住了。重生之后,每每在她极度虚弱的时候,她便会梦见她的孩子李俊。他不是被李怀瑜给遗弃在了了然亭,就是给玉茹芬使劲地掐着脖子!她苦命的孩子!玉涵眉泣不成声。
“俊儿……是谁?”景旭有些犹豫地问。上一次,在去秀水的途中,她在病中也是这样惊恐万状地唤着这个名字。
玉涵眉只是啼哭着没有接话。这让她如何说起?说是她的儿子,可是她连亲都没成。而且,俊儿又在哪里呢?
突然,窑洞口传来细碎的响动!两人都立马屏气凝神。果然,除了乒乒乓乓的挖掘声,还有许多人的说话声!有人来救他们了!他们就可以出去了!两人都为之一振。
玉涵眉要撑着到洞口听听,景旭拦住了她。洞口他已查探过了。外边动作太大,说不定就会掉下些石块!还是呆在里面更为安全。
大喜之后,便是亢奋。长时间的不饮水,少量进食,让玉涵眉几近虚脱。再加上心中紧崩的弦终于松懈下来,她渐渐地失去了警惕,也失去了意识!等景旭发现时,她已经昏迷过去了!
这种情况最糟糕。人一旦过分地紧张,放松下来便更危险!景旭急得不行,在她耳边唤她的名字,她没有仍何回应,软软地歪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她的鼻息也似首越来越浅了!
景旭无计可施,他最后试探着在她耳边说:“眉娘,快,快去救俊儿……俊儿在等你!”
听了这话之后,玉涵眉哭了,虽然人仍在昏睡,但明显呼吸有力多了。她甚至喃喃地低吼着:“俊儿,等着阿娘!阿娘来救你了……李怀瑜,放下我的孩子!”
这一次,景旭听得清清楚楚。他怔住了!她的孩子?她哪来的孩子!早在安瑶华让她接玉涵眉进京时,他就将她的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她只许婚给李怀瑜过,后来嫁到李家的是玉茹芬。她连夫主都没有,哪来的孩子?!
但是,玉涵眉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每一次都与一个叫“俊儿”的孩子有关!而且,在她的梦境中,不是李怀瑜要加害俊儿,但是玉茹芬要加害那孩子!
难道……事实却容不得景旭多想。因为洞口已透进了一线光亮!有人在外面大声往里面喊话:“玉姑娘——景将军——”
“眉娘,我们得救了!”景旭欣喜若狂,再看洞口,堵着的泥石已瞬间倒塌!洞口空出一个一人高有小洞来!景旭迅速抱起玉涵眉往外冲去!
洞外阳光明媚,积雪尚未化尽。景旭一出洞口,对上一片雪亮,他的眼睛便如针扎般疼痛起来!他大叫一声,抬手要捂住双眼,手却在半空中转向捂向了玉涵眉的眼睛。
长时间居于暗处,突然进放光明之中。景旭的眼睛给灼伤了。而玉涵眉在他的保护下安然无恙!回到歧州后,玉涵眉被送回玉家养病。这期间,江秀,李怀玖都带着伤来看过她。景旭更是蒙着眼每日必到。陈氏和三个婢子每每提及这事,便怯哭不止。玉延年看到玉涵眉这副虚弱的模样也是老泪纵横。
但是,玉涵眉最想看到的那个人没有来!甚至没有人提及他的消息!这太不正常了!难道是他又受伤了么?玉涵眉惊恐万状,顾不得害羞,急着向陈氏打听修扬的事。陈氏吱唔半天,顾左右而言。她只好向景旭求助了。
“眉娘,知道扬赢了这场战争,已拿也庆安了么?”景旭因眼伤蒙着白布,无法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玉涵眉说:“我省得。”她早就知道他会赢的。
“眉娘可知接下来扬会做什么么?”景旭又问。
玉涵眉思忖片刻后,说:“认祖归宗,登基为帝!”
景旭点点头,又摇摇头:“没那么简单。认祖归宗是必然的。但称帝还不能这么急。王世嚣手中有先帝遗诏,扬一时也不能杀了他。不然也落得和他一样残暴的名声了!他要称帝,要朝中老臣的联名推助!”
玉涵眉笑了。就如在边关要证实他是康宁王之子的身份一般,他总是要人三请四请才“不情不愿”地接纳自己的新身份。如果她猜得不错,朝中老臣的谏言已堆了一尺高了吧!这人就是这样好面子,明明心中求之若渴,偏要矜持地摆足架子。
“那为什么陈嬷嬷和陆儿、阿爹他们,甚至连王川王户都对他的事避而不谈呢?是有什么瞒着我么?”玉涵眉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景旭沉思片刻,反问道:“眉娘,你可信扬?”
“信!”玉涵眉不假思索地回答。
“信就好!你安心地在歧州等着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景旭说。
玉涵眉瞬间了悟:“是瑶华公主对不对?她之前派人杀我。是不是杀我不成,她又着人来歧州警告过阿爹了呢?”
景旭苦笑:“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她被困在窑中,连李怀玖和江秀都那么焦急,修扬不可能不知情。可是,他连一句话也没有留给她。玉涵眉不委屈那是假的。
“扬没来窑洞里救你,是有他的难处的!”景旭这句话说得十分艰难。
玉涵眉笑道:“我明白。他身上系着数十万将士的性命,也关系着天朝的江山!这种情况下,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眉娘啊……”景旭轻叹一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不知是在为修扬有这样一位通情达理的妇人而欢喜,还是在为自己的后知后觉而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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