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所有的人家都已熄灯安歇,整个暗穹显得静谧安逸。
而位于繁华地段的侯爷府此时却灯火通明,成为这黑夜里唯一的亮点。可这片光亮却如院中焦急的人们一样,显得烦躁不堪。
侯爷的寝殿里外不断的有丫鬟、内侍奔走,端进端出的热水,成批的上好药材,雪白和鲜红的纱布以及侯爷不时的怒吼声,一切都在宣告屋里的人危在旦夕。
然而这一切鸾嫣月都看不到,听不到。她已被锁入侯府的地牢。周围冰冷而潮湿,她蜷缩在角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带动手腕上的铁链,磨得皮肤生疼。鸾嫣月想,再疼一点就好了,最好疼晕过去,这样也好忘了发生的一切。
太阳如常升起,暗穹今日却并不如常。
民众倾巢而出!纵横的大街被人群堵的水泄不通,人们手中提着准备好的菜篮子,篮子里放着各色发臭的菜叶烂鸡蛋坏柿子,大家都翘首等待,等待那个妖女的出现!
人们的表现来自于今早震惊暗穹的消息!
骞王的爱妃居然是来自奴行国梡瓦城的三级獾奴!据说她借着与骞王爱妃有几分容色相似,便残害骞王妃,然后再假冒王妃,嫁入侯爷府,为的是谋杀侯爷和骞王。昨日,她已趁骞王不备,动手刺杀与他,现在,还无人知晓,骞王是否躲得过此劫。
而侯爷慈悲,念在此女与骞王拜堂一缘,不忍赶尽杀绝,遂命将她送回原地,重新做她的三级獾奴。
奴行国的梡瓦城,那个令闻者动容的地方!大陆上最低贱的奴隶所寄存的地方!
那里天高地阔,却不生长任何东西,连年干旱,地涸沟壑比比皆是,是个真真正正鸟不拉屎的地方!
可就是这样一个恶劣的地方却有一种极其稀缺的东西,大陆上也只有那个地方有!
粉色天钻!小小颗粒,价值连城!象征着尊贵奢侈华丽与神圣的钻石!只有各国王和王后妃子才有权利配用的饰物!
可这粉色天钻十分难找,有时候,一年都找不到一颗,有时候十年也找不到一颗,所以即便是王,也只是龙袍上镶嵌几颗而已!可大陆上,有近百个大大小小的国家,各国王与王妃加起来又不计其数,所以各个国家对于粉色天钻的追求都是无穷尽的。
而这女子竟是奴行国梡瓦城的三级獾奴!也无怪乎人们会吃惊,因为负责找寻粉色天钻便是梡瓦城三级獾奴每天要做的事。
鸾嫣月被铁链锁在木桩围成的囚车里,她跌坐在四方囚车的角落,头发散乱,衣衫单薄,神色恍惚,却满脸是泪,明晃晃的泪在淡淡的阳光下,闪出悲伤又无助的光芒。
人群骚动,议论叫骂声四起。
随着囚车的前行,民众涌动如潮。紧接着,四面八方砸过来的东西伴着冰凉臭黏统统打向囚车中跌坐着的鸾嫣月。
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眼泪一行行的往下流…
拉着囚车的马儿似乎都十分厌恶她,慢悠悠的行走在街上,让大家一次性砸个够,没一会,砸进来的东西就将她裹住了,囚车里一层摞一层的臭物叠加在一起,散出无比熏人的味道,呼吸间传入鸾嫣月的喉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呕的一声,吐了一片。
围着的民众看她吐了,越发谩骂起来,手中的东西越多越重的砸过来,有的人甚至拉住囚车,直接把手伸进去撕扯鸾嫣月的头发和衣服。霎那间的带动,她仿佛跌入炼狱,无数只胳膊、手伸进囚车,用力捶打掐捏她,伴着一声声不堪入耳的叫骂声。
忽然之间,鸾嫣月如炸了般尖叫了声。
那沧桑深沉又充满忧伤的叫声中,满满溢出的都是无助。
若一切能够重来,可以吗?
她不要逃避比赛,不要来到这里,不要救下安王,不要爱上王,不要插手那些埋藏的杀人事件,不要不要不要…
那日,她看到小静的帕子,明白她的提醒时,如果没有看到红色亭子下王和茹妃的身影,没有听到王的一番话,她会及时离开,及时逃走,并不会遇到骞郡王,并不会失去清白,不会刺杀他爹,不会害了他…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巧的像是精心策划之作,可偏偏为何要她独自承受!
人群看到反抗的鸾嫣月,越发火爆,黑压压的民众上摞摞挤上囚车,四面八方拉扯着她。她的头一下一下被重重撞在木桩上,流出一片片的鲜血,衣服一声声撕裂露出她洁白的没有丝毫瑕疵的肌肤。不知是哪一下,或许是每一次,脑袋重重撞在木桩上后,她的眼前都会闪出王、安王、骞郡王的脸,变幻着各色神情,慰藉着她快要疼死的心…
王,他在哪里呢?她好痛,为什么他不来救她?安王,不要哭,等这生命结束了,她会永远陪着他,再也不和他分开了。骞王…..抱歉,终究害了他,如果可以,请用她这残破的生命去延续他的命吧。
昏昏噩噩中,鸾嫣月看到人群堵住囚车,黑压压的,即使守卫囚车的侍卫也拦不住,也许他们也没想拦吧,毕竟她伤害了他们的骞王。
原来人快要死去的时候是这样的感觉啊,鸾嫣月心里想着,并慢慢的笑了起来。开始只是牵动嘴角,渐渐笑容扩大,然后有低哑的笑声传出,最后变成了仰天大笑。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看着狂笑发疯了的女人,即使很多年之后,有人问起当年这场轰动一时的押送时,经历过的人仍是觉得历历在目。
囚车中的女人满脸鲜血,衣衫残破,手臂,肩膀到处是抓伤的痕迹,沙哑的笑声不断从喉间溢出,凄惨而尖锐,宛如杜鹃啼血的悲凉。伴着越来越大的笑声,眼泪不断的从她眼眶中滴落,划出眼角,划过脸庞,混着血水,形成一道道的血泪,和她上扬的嘴角形成鲜明的对比,衬得她的脸十分可怖,而那恐怖中又透射着妖冶的美丽,使人移不开视线。
那个瘦弱的身躯里好像填满了世仿佛天塌了下来,鸾嫣月便在这寂静中,如花开荼蘼,再也支持不住,昏倒了过去。
其实,从飞镖穿进骞王的胸膛那一刻,她的世界就开始昏昏沉沉,骞王能躲却不躲的求死神态像是一把不大不小的刀,来回穿刺她身体上的每寸肌肤!
她刻意支开他,就是不愿当面伤他,她只想和侯爷同归于尽,只要在他回来前,她杀了他爹,那么她一定也死了,就不会看到他的伤痛,就不会那么痛。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事不遂人愿,偏偏要她如此悔恨,如此伤悲,如此不想继续活下去!
天高远辽阔,明亮清晰,暗穹那一方天地下,黑压压的民众渐渐散开,像是退潮的海浪,渐行渐远…
梡瓦城的天跟地同色,毫无生气的灰黄色上布满迷茫和单调!
风呼呼的刮!卷起的沙土飞扬在空中,懒散漫步。
这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监官,一种是奴隶!
奴隶每天的任务就是蹲在地上寻找稀缺的粉色天钻,监官的任务就是监督与管理他们,并将他们找到的粉钻奉送给每个国家的使者,企图得到使者垂怜,将他们带离这个生不如死的地方!
鸾嫣月被扔进一个低矮又潮湿的小房子时还处于昏迷状态,她一路上昏昏醒醒,滴水未进,此刻已经濒临死亡!
她完全清醒时,几个围着她看不出男女的人正眨巴着眼睛,一愣一愣不说话的看着她,狠狠吓了她一跳。
这时!
一个满头白发的人,用他脏兮兮的手上前抓住鸾嫣月的胳膊捏了捏,转身走到房子角落拿出一个破了角的碗从门外舀来一点水,端至她面前,示意要她喝。
鸾嫣月摇头正欲拒绝,老人却不容分说伸手捏住她的后脑,将碗里的水硬倒进她嘴里。
灌得有些猛,鸾嫣月爬在地上猛咳。
老人将碗口还未喝尽的水吸干,转身离开,围着的几人也相继走开,然后大家有序的睡在自己的地方,不过片刻便鼾声连连。
在一声接一声的鼾声中,鸾嫣月也昏睡过去。
次日,天还未亮,房门口便传来喊叫声,屋子里的几人迅速起身并出门,那个老人正欲出门看到鸾嫣月还未醒,便走过去用力推了推她,将她摇醒后指了指门口,然后自己出去了。
鸾嫣月浑身酸痛,看到老人出门后并未多想,闭着眼睛继续睡觉,就在她昏昏沉沉快要入睡时,一个人走进来,挥开手中的鞭子顺着鸾嫣月的背狠狠抽了下去。
疼痛尖利!
鸾嫣月惨叫一声惊醒,还未看清眼前的人,鞭子如雨滴般不间断的落了下来,抽的她丢失呼吸。
“还不往出滚,等着我抬你啊!等死的狗奴,死在这里都无人知晓!”
鸾嫣月躲着鞭子,朝着门口方向爬,这时,先前给她水喝的老人跑进来,用身体护住她,求饶到:“官爷,她是昨日新来的,不明情况,就原谅她这一次吧。”说着,他助着鸾嫣月一同跑出门。
冰冷的风灌入喉咙,鸾嫣月虚软的身体拖拉在地上只想蜷住取暖,一点都不想动。
老人边拉着她边说:“还不快走,鞭子还没挨够吗?”
鸾嫣月一听他这样说,强忍着寒冷,哆哆嗦嗦的站起来踉跄着向前跑去。
在老人的帮助下,他们一路来到一个空旷的地方,那里站满人,一个个有序的排着队。
老人拉着鸾嫣月哈腰来到一个身穿黑色棉袍手握长鞭的男人跟前,恭敬跪地到:“这个是新来的獾奴,还没领到秋袍。”
官爷哼哼唧唧两声,看了眼虚弱的鸾嫣月,嘴里嘟囔着:“瞧那死样子,定活不过几天,哪能挖出粉钻!”他虽嘴上嘟囔,却向身后招了招手,喊道:“新獾奴的袍子拿来。”
不一会后,一个裹着大袍子的人胳膊上搭个长袍,匆匆跑过来看了看鸾嫣月,只见这女子脸上布满血痂,看不出神色,双唇被冻得哆哆发颤,在朦胧的天际下,女子破烂的遮不住躯体的衣服在风中妩媚摇摆,将挡不挡的露出她肌肤的颜色,在这个地方早被大家遗忘的词在那人的脑中闪过,洁白无暇!他心头一颤,裹在大袍中的脸火辣辣的烫起来,他将衣服塞到鸾嫣月怀里,头一埋,又返了回去。
老人急忙叩谢官爷,接到命令站起身后,先拿起鸾嫣月怀中的大袍子给她披上,然后又拉着她恭敬退身来到一个长队伍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