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凡尘陌路,义胆忠肝昨日事,炎凉故交且去。
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孤魂?
一间石室,一盏孤灯。
少年静静的望着墙壁,似乎这墙壁上有着极为重要的东西,只是这墙壁除了逐渐消失的以水为墨的字迹之外竟再也找不出一物。
苍劲有力的字体写满了墙壁,字字如斗,银钩铁画似斧凿刀刻。
他手中拿着一根滴水的竹枝,少年方才正是以此当笔写字,只是这笔委实怪异,长约三尺粗若儿臂的竹枝尾端胡乱缠着一缕杂色的马尾,那马尾上的鬃毛已然光秃,只是顶端的水渍未干。
一阵咯吱声传来,少年静静的站在破损的木窗前,仰望夜空。
残月垂于天际尽头,似弯弯的柳眉,天际满是流萤,宁静深邃璀璨。
此时的苍天大地也如夜空一般寂静,一颗来自天外的流星划破夜幕,如石入水,瞬间打破了这夜的宁静,这短暂的一瞬,似闪电照亮夜空,照亮了少年冷寂的心,这一瞬间的光华似已照亮了他心中黑暗的永恒。
月更残,星正灿,却再也难复方才的宁静,当流星隐于天际尽头再也了无踪迹时,少年已挑了挑有些昏暗的灯芯,屋中顿时一亮,盏茶时间再复先前的昏暗,借着方才突起的亮光,居然依稀显现出了少年那稚嫩却坚毅的面庞,一看到了似剑的双眉……
这少年正是赤冥,来此已有七八年之久,若不是父母遗命,他早就拔腿走了,他本不该来此。只是造化弄人,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整日替人缝补衣服赚取来此路费,后来朝不保夕贫苦无依的他却是须臾而至,这得多亏了那头老牛。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牛似乎一直在他心中奔跑,自西往东已经跑了很久,似乎还要继续下去。那时候老牛的一根牛角在奔跑中化为了齑粉,这可是他亲眼看到的,如今的他再也不是当初懵懂孩童,只是那天的事情每次想起都还有一丝悸动。
更鼓响起,三更天了,赤冥方熄灯而眠,而就在他微弱的鼾声响起时,却发生了一件奇事。
一道氤氲的宝光如蚕茧般包裹着少年,一块紫金色的宝玉在宝光中游弋,一道青色虚影似要幻化出一根小巧的牛角来,月光受到了接引,倾洒而下,而后渗入赤冥身体。
是夜,赤冥做了一个很奇特的梦。
有山自天外飞来,定乾坤,平动乱,妖魔乱,一路西行,最终停留在了荒原。
梦中出现了无数的画面,画面的最后是一头奔跑的老牛……
九月初七,晨有雾,浓雾。远方亦真亦幻,一切物事在浓雾中朦胧难辨。
一双枯瘦的小手推开门扉,走出了屋子,只留下一把破斧,一把卷刃的柴刀,一小堆柴禾以及几根木桩。
有风吹来,雾气翻滚,很快就飘进了屋中,屋子是朦胧的,他整个人看起来也变得有些朦胧。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伯母如是说道。
“府中不养闲人”管家如此说道。
“如此身单力薄,手无缚鸡之力,将来还如何当家”。
“西南角有一石屋,临屋有一柴房,便宜你了”
“怎么,还不去?莫非看不起这地方?”
“我可告诉你,当年老爷以山林为家,餐风饮露,如今却已是……”
“府中不养闲人,尤其是懒人,你就以柴禾换取食物,这里给你留下的斧头和柴刀,可都是当年老爷用过的,若不是夫人念及旧情特意关照,此物焉能为你所用”
“呸,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居然也敢……”
摇了摇头,赤冥去除杂念,嘴角上扬,似笑,讥笑:或许当初不该来此,只是遗命难违,尤其是再三的嘱托,想起当初和母亲别离时的话语。
“冥儿,你父信中有言,待你年长时,去边城……”
赤冥握紧了双拳,无论如何,都会尽力而为,只是心中暗忖:你们看到了吗,人在人情在,你的八拜之交,如今早已不曾记起你了,早已忘却了当初约定,一生所信非良人……赤冥收回了思绪,紧了紧手中紫金色的玉佩,“玉中的焰中宫,到底是何等所在,这三个字……究竟是何意”
……
浓雾已淡,远山依稀可见,山青已近墨。
这时候灯光忽明忽暗,墙壁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身影。
影无刀,人有。
一柄四尺长的卷刃柴刀正握在少年人的手中,他看也未看颤抖的木桩,以一种奇特的姿势站立,这时候,整个人充满了一种力感,他看起来已与整个屋子融为一体却又好像被虚空排斥,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随即整个身体以弓形弯曲,以一种奇特的轨迹转动,倏的一声低喝,手起刀落。
三尺方圆的木桩在四尺长的刀下看不出丝毫损伤,给人一种错觉,好像刚才这刀是斩在了空中,斩在了木桩的影子里。这本就是一把钝刀,刀口卷刃。在接下来的一连串脆响声中,刀光连闪,刀刀斩影,看上去又似刀影落空,因为这块木桩并无丝毫损伤。
门外脚步声渐渐响起响起,连残破的门窗都在起伏晃动,似有重物不断的落地即将引发灾难。
少年收刀而立微微皱眉,用刀背轻轻地磕了一下木桩,说来也怪,方才完整的木头此时已缓缓地向四周裂开,正如一朵绝美的花朵正在绽放一般,附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律,只是花骨朵未完全绽开就已凋谢,落了一地细细小小的柴禾。
……
此时天已放晴,红日高悬,一个人踏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而至,于门外三尺处面无表情的站着,来人竟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华服老者,瘦瘦小小的老者身高不及六尺,不曾有半句言语。只是这样的人却踩着令房屋都能够摇晃的步伐,委实怪异。
当华服老者出现的时候,正是柴刀最后一次落空之时,他的背影恰好挡住了门外老者的视线,是以没有人看到他砍柴的情形,这时候他放下柴刀,指了指这堆看似毫不规则的柴禾道:“可够一饭否?”
“两个饼,一碗粥”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
华服老者面色一沉,轻喝道:“给我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