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外丛林山涧激流奔涌,这时候是汛期山洪爆发常见,水都是浑浊的黑色。虫子蟾蜍等吵叫了一夜,此刻总算渐渐消停下来,只是偶尔能闻见几声。
“追兵都已经走远了,这三天两夜没吃一点东西,你们两个谁去弄些吃食来?”赤发老者从寒潭一侧的土洞里探出脑袋。
早已裹成泥人的蒲甲伸手扯去盖在头上的一拨水草,这一路奔逃着实不是件轻松事,望了望依然如老僧入定的李毅,蒲甲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老先生是不是该先解释一下自己的身份来历?以解去李毅心中猜疑?”李毅突然冷声说道,他没有阻止蒲甲行动,蒲甲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李大人,他是……”
“不需你说,我只想听他说!”李毅打断了蒲甲,相信蒲甲没有问题,但是这个老者就有些奇怪了?人心诡诈,不搞清楚这人来路让人难以放心。
赤发老者看着李毅沉默一会,最终苦笑着摇摇脑袋,“好吧,看来我不说清楚恐怕你这混小子就敢起杀心,”他砸吧砸吧嘴不耐烦对蒲甲催促道:“嘿!你这臭瞎子,别在这傻站着呀,我解释我的,你赶紧弄吃的去,老子就快饿死了!”
“真是傻不啦叽,老子饿死了还用你李家大人动手吗?”老者不屑的撇撇嘴,这才回过神继续朝李毅说道:“嘿,小子!想必你知道圣武王朝的‘天机府’吧?不知道‘天策府’这三个字你有没有听说过?”
“天策府?”李毅默念一声,洛都的布政使司主事徐广元,还有皇廷暗甲夏侯良恐怕都和这个天机府关系甚深,可是这个‘天策府’还真是第一次听人说起,他摇摇头:“却是从未听人说过。”
老者神秘一笑,点点头道:“没听说过也属正常,韩晓栢关了我三年,想必他也不敢跟任何人说起这事。‘天策府’这个组织向来秘而不宣,韩晓栢是皇党恐怕是知道的很清楚,除了他这种跟皇上关系特别亲密的臣子外,纵使是坐镇一州的重量级官员都无法知晓这些事。你这小子本领虽然不错,不过在江湖上依然只能算是雏儿,江湖有分上九流、下九流,而庙堂之上,更是分成了上院、下院、内院、外院。想必这些你都不清楚吧?”
李毅依然摇摇头,来这世界也就几年,只知道北荒有金帐王庭统治,即使继承李弘吉的记忆,这里面的事他也尚且未弄清楚,更何况是圣武王朝。
老者看了甚是得意,望了望渐亮的天色,他挪了挪屁股坐到洞口。
“上下两院素来是皇权重心,南望十三州、北望十一州,大神州数亿里疆土都在这上下两院控制之中,这就是圣武王朝的根基。而内外两院相较之下却要弱小的多,但是它们的权力之大却是任何一位大臣都难以企及,‘天机府’外院第一机构,哪个皇族贵胄不害怕?唯一不怕他们的就只有内院‘天策府’。”
李毅深深凝望他一眼,忽而又问道:“那皇廷暗甲是内院还是外院?又能排到第几?”
老者脸上微微变色,他犹豫一会才权衡道:“莫雨愁有十大兽王甲在手,论实力他的皇廷暗甲当之无愧外院第二。”
“哦?外院第二吗?那夏侯良你可知道?他在皇廷暗甲中实力如何?座次又能排第几?”
“哼!”赤发老者突然怒了,骂道:“你当老夫是什么人?这种人物你当老夫也会关注吗?死在老夫手上的,不是庙堂重臣就是实权大将,你当天策府就管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成?”
老者气得不轻,不欲再说下去。李毅略做思量,这老者所言不似做伪,心里姑且信他。
“还未成请问先生姓名,李毅怠慢之处倒是要请先生见谅,蒲甲跟我相处时间不长,但我已将他视做兄弟,不知道先生与蒲甲相熟又是起于何种缘故?”李毅望着老者笑了笑,释放些许善意。
老者这才敛了怒气,正色答道:“自然是在狱中相熟,我俩相邻而住,蒲甲天赋异禀无意中被我发现,本道是寻得一位良才,没想到他却是个瞎子,认识半年这小子才肯对我放下戒心。我说你们这一伙人怎么毛病都一个样啊?要不是他有那五感神通之一,看他一眼我都欠奉。”
“恐怕老先生正是需要这五感神通之人吧?若是不然有怎能在那深牢大狱中穿行无碍?”
“算你小子识货!”老者白了他一眼,不耐烦道:“老夫代号金蝉,名字早就已经忘了,在‘天策府’天蝉组。”
“秋风未起蝉先觉,难道老先生是位刺密者?”
“哼!无可奉告!我该说的都说完了,想怎么样都随你!”
李毅心里冷笑,他实在不相信这老者会没有什么隐藏的手段,道:“老先生的手段小子已经见识过,你能让蒲甲在狱中自由行动,并借毕天方等人逃狱的时机谋划了这次爆炸,看来先生另有所图,据我所知他们和你可没有什么利益关系。”
“哼哼,韩晓栢关押我三年,洛都水牢大破只当先收回点利息,他少不得要被上下院重臣弹劾,想牢牢坐稳洛都大将军?我偏偏要他不能如意。”老者金蝉恶狠狠道:“待我回到武帝城……咱们走着瞧……”一截木杖被老者金蝉生生劈断。
这时蒲甲已经循着声音摸索过来,这个细节李毅自然早已经发现,但却不知道这是他何时练出来的本领。
金蝉似有所觉,看着李毅疑惑的目光,坦然释疑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老天爷夺走了他的视觉,却留给了他许多不可思议的能力。小子,跟你商量个事。我想收他当学生,但是他执意要跟你学本领,我看你的本事他多半是学不会了,倒是老夫的奇门遁甲天机术数适合他这种心思纯净的人,你帮我说服他吧!”
“不可,不可!你这老头怎的乱说话,我几时说过要学去李大人的本领?只想跟着大人多多历练便已心满意足了。”蒲甲撒开脚步快跑过来,怎奈他到底是个盲人,这一着急险些摔到水坑离去,饶是这样也溅了他一脸烂泥。
“嘿,你个臭小子!我怎么说的不对了?你不就是那个意思嘛?遮遮掩掩的,还守着那些好本事不外传的旧规矩,你跟我学本事的时候怎么就一点不害臊呢?”老头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抓起个石头拍死这瞎子。
李毅听得暗暗点头,自己的武道不成体系,又怎么能教授蒲甲,倒不如让蒲甲向金蝉求学。
“金老说的是,我的武道经验尚且浅薄,确实远不够资格教授蒲甲。”他走到蒲甲身前接过食物,然后拍了拍蒲甲的肩膀,“从今日起,你就师从金蝉先生吧,若有什么本事想跟我学的,只管告诉我就是。”
蒲甲沉默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在李毅见证之下,草草行了拜师大礼,直乐得金蝉笑逐颜开。
蒲甲于金蝉而言犹如璞玉,他日学艺有成必将大放异彩,这倒是让李毅放下一块心中大石,有这么一位身份显赫的老师帮助,蒲甲的命运总算是步入了正途。
一场拜师礼后,三人关系便渐渐熟络起来,借着夜色徒步赶路,还好有金蝉这位学识渊博的老者才不至于迷路。渐到清晨时分,三人已经离开青州洛都,一路往东赶去不多久就上了一天宽敞的官道,人畜也渐渐多了起来。
“离了青州我们去哪?”
“臭小子,你是榆木脑袋呀?当然是北上京州武帝城!”金蝉先生恨铁不成钢,坐在马车里忍不住骂出声来。
李毅暂时充当了马夫的角色,两匹黄鬃兽老实巴交‘得得得’直往前跑,车后扬起一片烟尘。
“唉,你这小厮,快将你家马车让到道旁。”一匹枣红马飞速赶上李毅,并驾齐驱。
李毅转头望去坐在马上的却是一位女孩儿,尽管一袭黄纱抹面,也能瞧出个大概姿容来,与那兰朵儿相比都不差了?
“这是谁家的女眷丫鬟,竟然长得这般好看,也不知道这家主人是甚模样?要是丑八怪到是叫这丫鬟的委屈了。”旁边有好事的突然打趣道。
“收起你那臭嘴,那可知道这家主人是谁?叫他家知道非拨你人皮不可。”
“什么?你倒是说说,看我惹不惹得起她?”好事者不服气道,显然家室也是非同一般。
“得得得!赶紧走吧,刘中郎还在府中等着,再不赶去他可就要指着咱们鼻子骂了。”一位公子哥看实在拧不过好事者,赶紧换了话题跟他催促。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先赶到刘中郎家去,到那你再跟我细说。”
三匹轻骑载着几位华服公子飞快掠过李毅的马车旁,其中一个还回头望了女子一眼。
“呸!色胆包天,让我家小姐遇到定要你们好看。”这女丫鬟狠狠白了这人一眼,转过头来就对着李毅喝骂道:“你们男人就没个好东西,快快闪一边去,我家小姐的车队马上就到了。”
“真是流年不利,小李!快将马车停一边去吧,好叫我也瞧瞧是哪家的小姐这般霸道。”车里头金蝉先生终于开口说道。
“诶,知道啦老爷!”缰绳一甩,吁叫一声,黄鬃兽放慢脚步乖乖朝路边靠去,这几下赶脚马夫的把式李毅真是使得有模有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