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格外的冷。冬风呼呼地吹着,凛冽如刀,鹅毛大雪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咯吱…咯吱…”,踏在雪地里的脚步声沉闷匆忙。杨二郎急急地往家赶,身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如一个会移动的雪人。不远处的小村庄,一户户人家的屋顶被白雪覆盖,银装素裹的恍若乡村水墨画,恬静、醇然。
“夫人,积雪太厚了,马车现今过不去,请夫人示下”,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恭敬地朝马车内的主人回禀道。马车帘子掀开,一青衣小婢扶着自家夫人往车帘外看。
李夫人望着那漫天的大雪,又回望了下车内熟睡着的小人儿,好看的眉蹙了起来,“李管家,你带一人去庄子里寻下,看有无可投宿的人家,我们且歇一晚,明早上再回府。”管家领命而去。
杨二郎急着往家赶,不想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这位爷,真是对不起,俺急着往家赶,没注意,您没事儿吧”,管家抬头,看到一脸急切关心的朴实汉子,心里那点不快也消弭了,再听他言语便与他攀谈起来。得知杨二郎家就在附近,李管家环顾四周,除却刚经过的一个小村庄,尽是茫茫白雪再无人家,遂问道:“壮士家住何处?”
杨二郎指着不远处的青山脚下,“前头那棵大枣树旁边的便是。”
管家寻思一番,“在下是县上李府的大管家,随我家夫人到邻县探亲,路遇大雪想借宿一宿,不知壮士可否行个方便?”
“方便方便,这雪约莫得下一夜,风急雪大的路上也不好走,你们到俺家歇息一晚吧。”杨二郎憨厚地答道。
李管家点头称是,带着他往马车这边来,向自家夫人回禀。李夫人观之淳厚忠诚,微施一礼说道“如此,小妇人与小儿便多有打扰了”。一行六七人在杨二郎的带领下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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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娘子!有贵客来借宿…”推开虚掩的柴扉,抖落一身的风雪,杨二郎急吼吼地通知着自家娘子。李氏扶着笨重的腰身,俨然是快要临盆的架势,只见她双十光景,布衣荆钗却不掩光华,鹅蛋脸上脂粉未施,益发显得清丽秀婉,望向二郎的目光柔和且多情。
听了杨二郎的说辞后,李氏看到其身后的马车和一众仆从,眼里盛满了为难,“相公,借宿倒是使得。可我们只三间空房且简陋,如何能安置贵客们?”此时,李夫人下了马车,观李氏稳重脱俗,心里不免有几分欢喜,闻言遂接口道:“不妨事,只有个歇脚的地方即可,多有叨扰,还请夫人见谅。”李氏与李夫人年纪本相仿,再则李夫人温婉可亲,好感顿生,“小户人家哪里称得夫人,折煞妾身了。夫人唤妾身夫家姓氏便可。”
李氏本不是小户人家女儿,寒暄过后与李夫人聊得愈发投机,让杨二郎陪同管家把众人安置妥当。
这边,李夫人想着命丫鬟把锦儿抱出来,可那才四岁的小家伙睡眼惺忪地自个儿爬了起来,“母亲,到家了吗?”继而看到外面飘着的雪花,一下精神了“下雪了!下雪了!!”说完就想跳下马车,李夫人赶忙上前阻止道:“锦儿小心些!”把小人儿抱下马车,对李氏笑言道:“这是小儿觅锦”,又对锦儿说“快给杨家婶婶问好”“杨婶婶安好”,抬起头时,好奇地盯着李氏那如西瓜般的大肚子。李氏一看到这小人儿禁不住惊叹,这孩子堪比小金童,生得粉雕玉琢很是可爱,且十分地有教养,心里甚为喜欢。李夫人看着刚还欢天喜地闹着玩雪的小子,这会儿又迷惑的小样儿,怜爱地抚了抚他的小脑袋,“杨婶婶肚子里有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呢!”“哦…这样啊,那小妹妹什么时候出来呀?可以跟我玩吗”,歪着小脑袋,轻拉着李夫人的衣襟认真地问着。
“这小少爷可爱的紧,小小年纪便这样好的修养,夫人好福气”,李氏看着觅锦止不住赞叹,继而含笑问道:“小少爷怎知一定是小妹妹呀?”“我喜欢小妹妹…”闻言,李夫人和李氏都笑了起来。再观李氏通身竟无半分粗俗的乡野气息,且像是通文墨的,李夫人更是说道:“‘小少爷’还是免了吧,小孩子家家的,妹妹喊他锦儿便是。你我甚为投缘,就姐妹相称吧,不用顾忌这繁文缛节,看着小妇人年长少许,就托大喊你声妹妹了。锦儿也要喊你声杨姨呢。”李氏思忖这话的真心,也就点头应了。
李夫人允了锦儿在外面略玩一会儿,令下人看顾好了,便随李氏进屋去了。屋内摆设虽简陋,却也整洁、干净,李夫人心里对这妹妹更为喜欢了。是夜,杨家夫妇和李夫人及锦儿一起用了饭,难得锦儿小小年纪却也吃得这粗茶淡饭,饭后各人自去歇息不提。
屋外大雪依然纷纷扬扬地飘着,整个夜晚恍如白昼,静谧的乡村也仿若诗画般美好。李氏和李夫人在内室闲聊。
李夫人得知李氏娘家本是世代诗礼之家,怎奈家道中落,不免唏嘘,却也劝说她:“妹妹虽家门衰败,却也得遇杨壮士这般的良人,算是因祸得福。姐姐我虽身处朱门大家,却也不是事事尽如人意。”说起李府里那些闹心事,思及自家老爷的荒唐事,李夫人神色黯然。“姐姐不必忧心,锦儿是那般好,妹妹是极羡慕的,不知我这一胎…”不及说完,眉头皱起,肚子愈发地疼起来了,李氏抓着李夫人的手,“姐姐,我…我…肚子疼…”李夫人也着急起来,“怕是要生了吧。”慌忙使人去唤杨二郎,杨二郎亦是心急如焚,慌张道:“我去请稳婆,劳烦夫人照看一下我家娘子”说完,便没入了风雪中。
李夫人依着些微的生产经验,命婆子丫鬟去烧热水,准备些吃食。一番闹腾,吵醒了锦儿。懵懂地看着下人们一同忙碌,看着自己母亲神色中的焦急,锦儿乖巧地走到李氏的床边,“姨姨怎么了?生病了吗?锦儿给呼呼就不痛了……”李氏顿觉疼痛舒缓了不少,柔声说道:“锦儿真是好孩子,杨姨觉着好些了呢。”李夫人也从旁劝慰说别太紧张,稳婆就快到了。
说话间,厚重的棉布帘子掀开,杨二郎拽着村东头的王婆子进来了。王婆子被杨二郎拖着一路过来,大冷的天儿竟也出了汗。看着屋里众人的担忧,来不及抱怨便去看李氏的情况,回身说道:“你们都先出去吧,小娘子怕是快要生了,端些热水进来,还有剪刀……”这些之前都有备着,倒也不慌乱。
自古女人生产,便是一脚迈进了鬼门关。内室里不断传来李氏的痛呼声,李夫人眉头一直皱着,在外室急得来回走。杨二郎被王婆子赶出来后就一直呆呆的,喜忧参半的他此刻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过了难熬的两个时辰,内室终响起了婴儿的啼哭,“生了!生了!是个小丫头”,王婆子抱着小婴儿给杨二郎看。看到那小小的一团儿,杨二郎手足无措,想抱却又不敢抱,想到李氏猛冲进内室去了。王婆子愣着了,这…这该如何?最后,还是李夫人赶上去接过来了,小丫头到了李夫人怀里竟不哭了,“这丫头跟夫人投缘呢”王婆子见李夫人穿戴不凡,忙上前讨巧。“妈妈说的是,我看着也很欢喜呢,”李氏抱着那小婴儿,温情顿生。李夫人本就贵气,一句话亲切然也带着明显的疏离,王婆子也讷讷不敢言了。一旁,锦儿由最初的慌吓,马上被母亲抱着的小孩子吸引过去了,吵着“我要看小妹妹,我也要抱,让我抱嘛…让我抱嘛…”李夫人边小心地避着锦儿,怕他不小心伤到了小婴儿,边哄说“你杨姨还没看过呢,我们抱过去一起看。”锦儿便随着母亲进产房去了。
“产房太过污秽,姐姐怎的带锦儿进来了?”李氏着急地阻拦道。
“我本不忌讳这些个的。再则锦儿还小,无碍的。这不抱孩子过来给你看看,孩子爹都把孩子丢一边了,”李夫人轻松地开玩笑道。杨二郎听言不好意思地看向那被抱着的小人儿,又瞅了瞅自家娘子,便说去送下王婆子,商量商量给孩子洗三的事情。李氏羞涩地看了杨二郎一眼,点了点头,疲惫的眼里溢满了幸福。李夫人把孩子放到了李氏的身侧,看着孩子完好,李氏也终于松了一口气。锦儿挪到床边,看着那小小的人儿,好奇地想去碰又不敢。待他看到那婴儿的面容时,蹙起了他那小却俊朗的眉,满脸的纠结,终于忍不住道:“这妹妹怎这样丑?”说完嫌弃似的撇了撇嘴巴,失望地移到母亲旁边了。看着刚还兴奋现在却没精打采的锦儿,大人们哄堂大笑,李夫人说道:“刚出生的孩子都是如此,你小时候也是如此,这娃娃长大了就漂亮了。”锦儿半信半疑,终是又去看那小娃娃了,看久了倒也觉着顺眼了。